张(右)在2022年女足亚洲杯决赛之夜与中国女足主教练水合影。来源:张微博

几声礼炮响起，空玫瑰色的雨点落在孟买的绿地上。

2月6日，时隔16年，中国女足再次登上亚洲杯冠军的领奖台。张小小的身影靠在队伍左侧的角落里，和队友们一起兴奋地跳着舞，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小奖杯。

与她低调的位置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在决赛中表现出色——2:0后替补出场，随后的所有进球都与她有关。

比赛开始仅6分钟，张获得一个点球，她的队友主罚点球。第12分钟左右，张头球破门彻底扭转比赛局面；补时阶段，她和队友默契传球，中国女足拿下最后一分。最终女足3:2获胜。在这次决赛中，张获得了的MVP，最有价值球员。

对张的祝贺从四面八方涌来，包括英国球星贝克汉姆。更多的人记住了这个皮肤黝黑、灵活勇敢的“小”球员——身高只有1米54，刚满21岁，现役国家女足最年轻的球员。

在球场上，她是一个12岁就入选中国女子少年队的天才女孩。在启蒙教练何飞眼里，她一路孤军奋战，身负重伤却不懈进步；大学教练王长权评价说，张对足球有热情，绝对的自律和勤奋，心理素质很强。

对于张来说，她只是一个实力还不够强的年轻选手。有人夸自己的时候，他还是举起右手遮住眼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未来的道路仍有许多不确定因素。继续踢球，在国家队立足，是唯一坚定的选择。

以下是张的自述:

2月6日，在赢得亚洲杯后，张和她的队友们把教练扔了。来源:张微博

“你会拼写吗？不打仗？”

其实亚洲杯前几场打得不是很好。

在第一场对中国台北的比赛中，我是首发。开场不久就在禁区被踢倒，导致点球。因为这个，我受伤了，一直不舒服。你怎么能这样玩？我很难过，对自己很不满意。半决赛对阵日本的时候，我作为首发出场还是很紧张的。

参加国际比赛，代表中国。这是一种荣誉，但压力肯定比国内比赛大得多。还不如在家里舒服开放。这也是我现在不够强的地方，或者说我的比赛经验太少，需要提高的地方更多。

不过还好，教练组和队友姐妹都没有责怪我。“没关系皮皮，你还年轻。”“挺好的。现在一次比一次好。”“别紧张，慢慢来。”…他们总是那么令人鼓舞。当时我很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所以对我来说，这些鼓励真的很有帮助。

暗地里我心里很有能量，但我不是一个很自信的人。因为我以前受过重伤，当我发挥不好的时候，我总是怀疑自己:是我做得不够好吗？队里的教练，包括水清霞，经常让我觉得更自信。感谢教练组和姐妹们对我的信任。

亚洲杯前，教练们总是告诉我们要放松，要敢打敢拼，打出自己的精神。水教练说，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承受，但是我们要有目标，要拿冠军，而不仅仅是为了明年世界杯的门票。日韩虽然是强队，但是我们实力相当。如果真的打，不代表谁就一定能赢。

半决赛前，水导给我们看了一个小短片，背景音乐是《孤独的勇敢》。我也跟着哼唱了几句，因为觉得歌词很符合当时比赛的场景。每次听这个旋律，我都热血膨胀，想马上去参赛。

决赛那天，我们在上半场以2比0落后于韩国队。中场休息时，水教练调整了战术。她鼓励我们醒醒，告诉我们还有时间，什么都不要想，发挥女足应有的精神。

“你会法术吗？不打仗？”水导问我们。

“打！”“战争！”我们回答。

在比赛的第59分钟，我作为替补上场。当时没想那么多，也没像前几场那么紧张。我只是觉得自己要多打多跑，要进别人的禁区。不管是谁，都会做。

说实话，事后没想到会进一个头球，平时也没刻意练习。玩这些游戏不容易。我仍然很兴奋能为冠军做出贡献。

这次决赛正好在过年期间，全程直播。应该有很多人在看。我也看到了网友在我的微博和Tik Tok下的留言。有的人说看了我们的比赛，决定去踢球，或者让女儿去踢球。还有人说他遇到了困难，但是女足精神感染了他。

给人们带来希望，让人们更加关注女足，加入女足，是一件相当有意义的事情。其实全国踢足球的人不多，希望能感染更多的人去踢足球，男生女生都一样。

2022亚洲杯决赛后中国女足收到的庆祝蛋糕。来源:张微博

爱情是第一位的

我是四川江油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2008年汶川地震后，我在江油市花园小学的板房里学习。那时候学校每年都有运动会，班主任让我参加的项目我基本都是第一名，比如百米田径，立定跳远，有时候打乒乓球。

2009年，我三年级，立定跳远跳了2m多，足球教练选我和比我大三四岁的哥哥姐姐们一起训练。那时候只知道每个周六都要练，根本不知道练什么，什么是足球。

我前期能坚持踢球，主要是因为我爸爸。

爸爸是粉丝，但他是“假粉丝”。有时候他看世界杯看着看着就睡着了，但是他会坚持看下去。但是对于一个8岁的孩子来说，不仅仅是坚持。那时候足球训练时间是周六，我就想睡懒觉。所以一开始我觉得好累，不想玩，但是爸爸非要让我去。因为怕他，只好答应了。

当时条件有限，只能在篮球场上练基本功。踢了一两个月，我彻底爱上了足球。我是那些孩子中最小的。每次带球跑，我都拿的最快，想着争第一。有时候，我们会玩一些小游戏，进球的那一刻是如此美妙...这让我每天都期待着周六。但是当我年轻的时候，我对足球没有目标。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张就在篮球场和排球场接受过足球训练。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2012年，5年级下学期，那是我第一次选择自己的未来。那一年，广州一所足球学校招生，听了父亲的建议。10岁的时候，我选择了一个人去广州读书。

以前打篮球乒乓球，什么都想玩。我离家去广州后，父亲经常给我打电话，告诉我要坚持下去。每天受足球氛围的影响，我也知道既然做了选择，就要好好踢；既然决定了要好好打，就去更好的地方，去国家队，这也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和梦想。

我还在桌子上写了一条黑线，大概是说“我要加入国家队”。本想提醒自己，却恰好被电视台抓住了。我特别尴尬，觉得自己的小秘密被泄露了。

六年级的时候，我就读于广州的一所足球学校。我每天都和小男孩们一起踢足球。早上6点起床，晚上9点上晚自习。现在想想，和男生一起踢球，我学到了很多。有时候有些男生挑衅我，我就追着他们打。估计我就是这么练速度的。

总有人会问，是什么让我坚持到现在？我想说，爱情必须是第一位的。

当时文化课成绩很好，全班第一。剩下的时间，一直想踢球，周末也想抢场。球一踢进来，我就想赢。那时候我是队里最年轻的，只要打败了其他年纪大的队员，全队都会为我高兴。

平时学校举办很多比赛，班主任和家长都会来看。足球场上挤满了人，每个人都在努力训练和战斗。我觉得很幸福，在这样的团队里我无比幸福。当时一起踢球的同学，很多都和我一样，现在继续努力，我们一起成长。以上是我坚持的理由。

张在小学时踢足球。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你给我1000万让我不踢球，我不

我现在已经踢球13年了，虽然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但我不能否认总会有自我怀疑的时刻，尤其是在两次重伤之后。

我第一次受伤是在2016年1月28日。我当时15岁。

当时我参加了U-16全国女足锦标赛。比赛到了最后一刻，我们领先了。按道理是不需要追球的，但是我觉得我能接住，我也接住了，但是球传了，我没有，导致脚踝骨折脱位，韧带受伤，钢板受伤。

手术当晚，麻药一强，疼痛就上来了。我疼的一直哭，我妈一直陪着我，陪着我哭。

妈妈自然很担心我。在我躺在医院行军床上接受治疗的三个月里，她不上班，天天照顾我，还总是劝我别玩了，说我还小，成绩还不错，回学校还来得及。

那时候连医生都觉得我这种情况很难打职业。还有人说，足球学校曾经有一个球员和我受了一样的伤，从此一蹶不振。这些话我都听过了，也记住了。我肯定会担心，心情难免会受影响。我经常和我妈吵架，但是吵完之后总是很后悔。那三四个月，父亲没有出去工作。他每周都从江油坐车去成都的医院给我送汤。我非常爱他们。

那时候我每天都会数着日子，受伤多少天，需要多久才能恢复，仿佛刻在心里。也许是一种默契。妈妈和爸爸让步了。他们默许了我的坚持，没有天天劝我放弃。就这样，我一步步恢复，修炼了一年左右。

启蒙教练张和何飞。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第二次受伤是在2018年底，膝盖前十字韧带撕裂。当时我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伤。拍完才知道这么严重。我又开始哭了，但我不敢告诉妈妈真相。直到第二天我才说出来。她知道后，又哭了一晚上。

后来我去德国康复了三个月，每天都录视频记录自己变好的过程。是我自己的经历，但是那段时间真的很难。刚开始只想好好训练恢复，和当地人交流不了，又正好赶上圣诞节和元旦。医院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后期开始想家。

我不习惯吃东西。有时候，我午餐只吃两个煮鸡蛋，几个土豆，一点酱和一点沙拉。一次就好了。我总是这样吃，我的“中国胃”受不了。

这些经历之后，我肯定会对自己产生怀疑:是我没有能力吗，会不会影响我的发展...但是我不想放弃。足球占据了我80%或者90%的生活——我每天都在训练，每天都在学习，很多事情都围绕着足球。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我和它在一起的时间比和朋友家人在一起的时间还多。

如果你给我1000万让我不踢球，我不会。以前听过一句话，钱这辈子赚不到，青春只有几年。1000万能买到进世界杯的机会吗？我还是想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强，在对抗中变得更好，积累更多的比赛经验。我想在国家队立足，参加2023年世界杯，拿个好名次，一步步实现这些目标。

张生活照。照片由受访者提供

保持平常心

在国家队，我的年龄真的是最年轻的。身边都是有经验的姐妹，一定程度上会有压力。但也正是因为我年龄最小，才减轻了一些压力——我是来学习的。有什么好怕的？

我可以从我的姐妹们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例如，爽姐(王寿彭)有时会犯错误，但她从不抱怨不耐烦，相反，她耐心地鼓励我。

当然，我的身高只有1.54米，这是一个劣势。也要求我思维更快，发球更快，技术更好，坚持跑，不要让自己在狭窄的范围内战斗。每次我都会截取一些重要的小片段保存起来，看看有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我也会把对手处理的细节保存下来学习，让优点变得更好，隐藏缺点。这次亚洲杯也一样。

赛后我之前的采访很多都被网友翻出来了，看完觉得很傻。

其中一张图片是2018年FIFA U-20女足世界杯。当时我是国家青年女足队员，含泪接受采访。当时我们是有机会赢的，可惜还是没能出线。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我难过的事——这是我和队友在晋级成年队之前打的最后一场比赛。

他们和我一起踢足球长大。以前我受伤的时候，他们一直陪着我。一旦需要，对方会第一时间站出来。我很珍惜这段感情。这场比赛结束，我们就要分别了，到时候可能就没机会为国家队效力了。我不能哭。虽然这次亚洲杯，再次以国家队成员的身份“出场”，但总是和以前不一样。

这次比赛结束的时候，祝贺的短信太多了，感觉手机都卡住了。微博祝贺我。他记得2013年见过我，我还挺开心的。如果以后有机会见面，我想请他去四川吃火锅。

张和小贝在微博上的互动。来源:张微博

过年的时候能给你带来一点精神力量是幸福的。看到那些赞也是开心的。但是我也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我还有太多工作要做。更重要的是，我们要保持平常心，不要被这些评论影响。不代表这次夺冠，中国女足就是亚洲最强。我们仍然需要更加努力来缩小与其他球队的差距。也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关注和支持女足。

最近上午休息，下午训练，这两天训练量在逐渐增加。隔离结束，大学又要开学了。如果有时间，我想回江油老家吃我爸做的红烧肥肠。以前过年总是不在，不能好好陪父母。我想念他们。

新京报记者左林《出圈》工作室实习生杨薇

编辑郭一萌

校对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