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读:前几天往家里打电话,和妈妈聊了几句,妈妈告诉我,奶奶不在了,因为疫情期间不允许办葬礼,叔叔找了队里的人帮忙,叫来了几个姑姑,简单举行了个仪式,就把奶奶葬了,小叔叔一家远在新疆,考虑到疫情期间的种种管控措施,没来送他的老母亲最后一程。 奶奶不
前几天往家里打电话,和妈妈聊了几句,妈妈告诉我,奶奶不在了,因为疫情期间不允许办葬礼,叔叔找了队里的人帮忙,叫来了几个姑姑,简单举行了个仪式,就把奶奶葬了,小叔叔一家远在新疆,考虑到疫情期间的种种管控措施,没来送他的老母亲最后一程。
奶奶不是我的亲奶奶,却是老爹的亲婶婶,是我亲爷爷弟兄四个中的老三媳妇,奶奶是爷爷这一辈中走得最迟的一个,她见证了我们这个大家族儿辈、孙辈、重孙辈的成长,享年83岁。
我夏天回去的时候,她拄着拐杖来家里串门,我和妈妈还有她坐在院子里的凉棚下边晾杏皮子边聊天,一句话她问了我好多遍,“你们城里冬天架不架炉子”我告诉她:“不架,城里冬天有暖气。”
没过几分钟她又问:“你们城里冬天架不架炉子”妈妈大声告诉她:“不架!城里冬天有暖气呢,又干净又暖和,架什么炉子。”
没过几分钟,她又问,妈妈不耐烦了:“婶婶,你刚问过怎么又问,给你说了城里冬天不架炉子!”,奶奶也一下子急了,说“我老了,记不住了,多问几遍咋了怎么,你是不是嫌我烦得很就是啊,我咋就活着不死呢到处讨人嫌……。”
“你还是不想死,想死的话就别吃药了,你怎么一有点病,就去医院,大夫给你开个不好的药都不行,你别吃药就能早点死了。”妈妈和奶奶继续拌嘴,我在旁边偷偷地笑,八十多岁的奶奶记忆力明显不行了,脸上的颜色也又青又黑,像很多天没洗脸似的,妈妈告诉我,奶奶的精神头已大不如往年了。
三爷爷二十七八年前就不在了,那时奶奶五十岁过一点,几个姑姑都出嫁了,大叔叔的儿子刚生下不久,小叔叔还没结婚。
大叔叔结婚后就分出去单过了,小叔叔在外边打工,奶奶一个人种着十几亩地,那时的奶奶很“霸道”,轮到队里浇地,她总是第一个把水拦到她的地里去,为此没少和队里人吵架。
她使唤几个侄子也很“有理”,今天让这个帮她犁一下地,明天让哪个帮她拦一下坝,自己的儿子却舍不得使唤,我老爹还有几个叔叔虽然颇有微词,但能帮的还是帮了。
爷爷走后,奶奶又种了十二年地,在此期间她帮小叔叔结婚成家,小叔叔结婚后和她生活了一两年,就带着老婆儿子去新疆了。大叔叔一家在此期间也搬到了镇上,后来又搬到了城里,这十几年来,奶奶一直一个人生活。
奶奶不缺钱,她六十多岁不种地后,新疆的小叔叔经常给她寄钱,三个姑姑不是给钱就是给她买东西送过来,奶奶吃的喝的不缺,但过得很孤独。
她一大早起来就会跑到几个侄子家串门,每家一天要进去很多趟,妈妈和婶婶们烧火做饭,她就搬个小凳子坐在厨房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闲话,赶到饭做熟了,妈妈或婶婶们会给她舀上一碗,她吃了,回去也就不做了。
后来她查出肺结核,听说这病会传染给别人,她怕人家会嫌弃她,到我家或其他婶婶家串门既不长坐也不进屋门,更不端饭碗,只在院子里待会就走了,但每天还是进进出出很多趟。
我们孙子辈回去看父母,买的时鲜水果蛋糕之类的也会拿给她吃,我和姐姐每次回去,都会去奶奶屋里坐一坐,逢年过节还会提上礼物。
奶奶是我们大家的奶奶,虽然她唠叨、惹人烦,妈妈和婶婶们还是像个小孩一样哄着她。
这两年奶奶明显老了,饭也做不上了,大叔叔怕她死在屋里没人知道,又从城里返回乡里,重新种起了他早就租给别人的地,并当起了村里的支书。
奶奶这两年对叔叔很依赖,叔叔在村委会上班,到了时间不回家,她就会站在马路上张望,一遍一遍自言自语:“咋还不回来呢”
叔叔的两个儿子还有婶婶都在城里生活,叔叔隔三岔五会回城一趟,每当这时,奶奶不是站在村口张望就是在我家和其他几个婶婶家来回转悠,不停地问妈妈和婶婶们:“我家xxx(叔叔的名字)怎么还不回来啊他走的时候不是说去两天就回吗”妈妈和婶婶被问的不耐烦,一句话就顶了回去:“婶婶,你都问了多少遍了他说两天回来,不是刚走了才一天吗该回来的时候就回来了,没事你能不能安稳坐一坐,别进来出去的烦人了。”
奶奶被呛一顿,能安静一会儿,过一阵子又开始问。妈妈说,这两年她快被奶奶这个老糊涂烦死了,我开玩笑说,没奶奶这个老糊涂烦你,你还着急呢,妈妈笑了,说是啊,庄子上没几个年轻人了,就剩下她们几个老汉老婆子没事了斗斗嘴,解解孤独,奶奶虽然烦,哪天不进来还想呢。
这些年,小叔叔曾想把奶奶接到新疆去生活,奶奶怕自己死到外地,死活不肯去,有一年过年回来,叔叔给她做了很长时间思想工作,她才答应去待一段时间,结果去待了不到两个月就被叔叔送回来了,听说奶奶在城里的楼房上根本待不住,下楼到小区里又一个人不认识,去了两个月,整天嚷着要回家,叔叔只好送她回来。
大叔叔前些年也曾接她到城里住过几天,奶奶卫生习惯不好,老往地砖上吐痰,被婶婶说了几次,还委屈的不行,她看不惯孙子晚上不睡、早上不起,不停唠叨,孙子被她唠叨烦了,也会怼她两句,白天叔叔一家人都去上班,家里只留下她一个人,她着急的不行,没住几天,就嚷着要回来,叔叔怕她的病会传染给家里其他人,本也不想留她住,正好顺势送她回家。
大叔叔回来的这两年,奶奶虽然和叔叔一块做饭吃,但不住一个院子里,奶奶守着她的老院子不肯离开,她白天待在叔叔成家后另修的那座房子里做饭吃,晚上回她那又昏又暗的旧房子住,照她的说法,她死也要死在那里。
大叔叔虽然返乡种地陪奶奶,但大婶婶并不愿意,她的两个儿子都已成年,大弟弟都三十岁了,媳妇都还没着落,婶婶心里着急啊,偶尔回乡里一趟,也不给奶奶好脸色看,因此奶奶在妈妈面前老在叹气,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死,还要拖累儿女。
我元旦回家的的候,妈妈告诉我,大婶婶不知道给大叔叔吹了什么枕边风,大叔叔近几个月来对奶奶的态度远不如从前,他一回城就是三四天,走的时候也不给奶奶准备下些吃的,有时连招呼也不打,奶奶跟妈妈说这些的时候,总是眼泪盈满了眼眶,妈妈说她看着不忍心,就把家里的馍馍给奶奶装几块,奶奶每次都要哭出来的样子。
由于疫情,今年春节我没回家,没能见上奶奶最后一面。要按以往的风俗,我们这些孙子、孙女都要回去奔丧的,今年情况特殊,大叔叔只通知了奶奶的亲生子孙和家门上的叔伯兄弟,我和姐姐都是事后才知道的。
奶奶走了,我娘家的老庄子上少了一位夏天坐在院门口的榆树下乘凉、冬天挪了个地方晒太阳的老奶奶,她将永远定格在我们的记忆中,但再也触摸不到了。
奶奶去世了,我心如刀割。
奶奶祖籍安徽,生于一九二一年,享年九十四岁,具体生日我不是很清楚,或许连奶奶自己也已经记不起她的生月。
奶奶的一生很苦,早年丧父母,中年守寡。六十年代初安徽蒙城闹饥荒,为了生存奶奶背着姑姑领着父亲一路乞讨到陕西投奔她舅,因为带着两孩子找不到合适的好人家,就与一贫如洗的光棍汉结为夫妻。也就是后来我那个所谓的老陈爷,和老陈爷生了三叔。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奶奶带来的孩子自然也改姓陈。为了这个姓氏,老家的人很忌讳,每每来信只写父亲的大名不写姓。
我家姐妹三个,地方有限,我只能睡奶奶屋,白天就回自己屋。那时是在农业社,家里大小五口人。只有父母是劳力,我们姐妹三年幼不能干活还得分口粮,村干部总是有意见,说我们是三只雀(qiao),因为贫穷,小胃胃时常处于饥饿状态,根本就没有吃饱过的感觉。
小时候,奶奶的家就是我的“避风港”。家里姐妹三就我最野,也最淘气,一旦闯祸就望奶奶家跑,因为只有奶奶才能保护我,她总是操着类似于河南口音,有带有安徽、山东的强调:“你打她干啥,小孩小不懂事,长大就听话了……”弄的母亲很没脾气了。在奶奶的娇惯下我是屡改屡犯,所以时常挨打。
记得九岁那年夏天,家门口草席上晒着麦子,母亲出门叮嘱我看着别让鸡糟践,多搅几次,待母亲割了一车麦子拉回家看见我和邻居家孩子在玩,草席上的麦子被鸡刨的满地都是,还有鸡屎在里面,一气之下就抄扫帚打我,我光着脚撒腿就往奶奶家跑,不慎被谁扔掉的破酒瓶子刺伤了脚掌,血顺着脚后跟直流,沿途留下的都是我鲜红的脚印,奶奶看到心疼的要死了,让我坐在架子车上和老陈爷一起把我送回家,母亲又气又恨把我带镇卫生所缝了七针,在没有麻醉的缝合下我没敢掉一滴眼泪,现在想想我真的很勇敢,至今我的脚掌都留下形如3字的疤痕。
总算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平淡的生活一晃就是几十年。高中毕业那年,老陈爷去世了,奶奶和三叔三婶一起过,勤劳的奶奶每天起早贪黑,干了地里干家里,几乎没有闲暇的时间。三叔收猪杀猪,奶奶给忙着反肠子,烧水烫猪,一忙就是二半夜。三伏天大中午下地打药,掐花,让来看她的我的堂弟(大伯的五儿)感到心酸,快八十了还这么辛苦,之后直接接回山东老家。其实奶奶一直很挂牵被他放在安徽老家的大儿子,总是念叨着让我给大伯写信接她回去看看,就这样奶奶一去就是十六七年。
奶奶回老家的第二年,母亲同父亲带侄儿一起来看过,想着把家里房子收拾好接她老人家回陕西,谁知恶耗总是不定期的落在我们家,父亲不幸出车祸先走一步,奶奶从此便留在老家,成了大伯家的一员。我和妈每隔几年来看望一次年迈的奶奶。上次回家六月十三号,奶奶像个孩子似的要我带她回陕西,那里黄土都埋人,奶奶,您就安心的走吧!黄泉路上好走!俺爸陪您,您不会孤独。
因为贫穷,爷爷的几个兄弟都没能娶妻。太爷爷走的早,太奶奶又神志不清,家里的重担就压在爷爷和奶奶的肩上。奶奶除了下地干活,还要照顾一家老小,伺候老人,养育儿女,一刻也闲不住,在奶奶人生的字典里从没有“自己”两个字。 都说黄连苦,奶奶的命比黄连还苦。早在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国家处于危难之际,安徽老家也连年受灾,到处闹饥荒,我的爷爷愣是活活的饿死了。爷爷去世时才三十五岁,爷爷撒手西去,给奶奶留下了一身的伤痕:留下了还不完的外债;留下了几间破烂的茅草屋;留下了一个个可怜巴巴的儿女;留下了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欲哭无泪,欲语无声,含悲带血的数不尽的悲伤。为了生计,奶奶白天下地挣工分,晚上纺线织布。
爷爷去世时大伯十八岁,父亲十二,姑姑只有六岁,苦命的奶奶既当爹又当娘。奶奶的舅舅在陕西得知详情,捎信让奶奶带着孩子来陕西,因为大伯已经成年,生产队不放人走,奶奶只好带着父亲和姑姑投奔她舅舅。之后就在陕西落户安家,奶奶为了自己带来的孩子,看尽了老陈爷的脸色,也受尽了坎坷……
奶奶走了,大伯把奶奶风风光光的埋葬在了安徽老家,和爷爷葬在一起。奶奶的孝子贤孙们跪了整整一院子,还有不曾见过面的奶奶的本家亲人都来给奶奶送行,父亲的叔婶,兄弟姐妹。我替已故的父亲谢谢他们!
奶奶,你安心的走吧!
青山翠柏含悲,绿水青苗泣咽。
儿孙满堂惦念,永记奶奶容颜。
奶奶,安息吧!天国里你不会孤单,有爷爷和您儿子陪伴。累了,您就躺在大伯为您送去的席梦思床上歇歇,看看电视听听戏。烦了就让您儿子开着送去给您的小轿车,带上您和爷爷出去游玩,记得告诉您儿子,天国里也有红绿灯,让他按照交通规则安全行驶,别再让事故发生。没钱了就抓着摇钱树晃晃,该吃吃该喝喝别节俭了,好好的在天国享受荣华富贵吧!
奶奶,不孝孙儿回家了,每年的祭祀我会给您烧钱……
有时,人的命运是一种被动的选择,一旦被 历史 的车轮碾压,也只能在夹缝中求生。可,本着心底的那份不甘,即使是在夹缝中,也要努力向阳而生。
文中的奶奶是老公的奶奶,生于1928年,逝于2017年一个寒冷的冬夜,活了近一个世纪。
她的一生就是一部 历史 缩影,随着时代的变迁而颠沛流离。 而最终所有的颠沛流离,也从大江走向大海,归于平静。
她走时如此悄无声息,就像生命自然画上了句号,到头了。
也许,最后的这份安宁是上天给奶奶的一份恩赐,补偿她这艰难却努力向阳而生的一生。
奶奶在嫁给老公爷爷之前,也是他们村里有名的地主家的“千金”,正好跟爷爷家门当户对。
当时老公的老太及老太上一辈打下了厚厚的家业,据说现在村里的一大半地方当时都是他们家的财产。
1949年,奶奶跟爷爷结婚了,次年生下了一个儿子,也就是我公公。本以为幸福的日子在等着奶奶,可没想到时代的车轮已滚滚撵来,挡也挡不住。
没过多久,老太家的土地、财产充公了,老太一家被扣上了帽子。 那个时候,一旦被贴上了标签,就是一辈子的事情。
老公爷爷从之前的“富家子弟”一下子破落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受不了乡邻的白眼和鄙视,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落差,就离开村子去他处谋生。一走,经常好久好久才回来一次。
奶奶带着年幼的公公,跟着老太一起在村里生活。但,日子似乎越过越艰难,老太的处境也越来越糟糕。
来自周围邻居的孤立和谩骂,来自整个大环境的压抑,让骨子里骄傲的老太一日一日消沉下去。直到有一天,老太承受不住这份压抑,用一根白绫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那个时候,是1959年,公公刚好9岁。
当时,奶奶带着一个幼子,家里没有买棺材的钱,就用一片草席草草将老太安葬了。
老公爷爷,自从出去谋生路,基本就很少回来。这个家,对他来说,早已名存实亡。
他后来听说自己的父亲上吊自尽,往家里寄了50块钱,只是这50块钱没能到孤儿寡母手里,被村里拦截下来了。
还听说,当时,他已经在外地有了别的女人。
老太的去世,老公爷爷的背叛和抛弃,生活的重担一下子都压在了奶奶的肩上。
她本是柔弱的千金**,本以为找到了后半辈子的归宿,无奈,生活给她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三年饥荒期间,奶奶和年幼的公公日子过得极其艰难,能活下来真的是一种幸运。
有好几次,娘俩饿得都要死了。好在还有一两个热心肠的邻居,实在可怜他们孤儿寡母,在关键时刻接济一下。
公公跟我说,他记得那个时候他吃的最多的就是红薯叶子,没有红薯叶子吃了,就去抠树皮,到地里挖野草。除了饿肚子,最难受的是要受别人的欺负,经常有孩子拿东西砸他,捉弄他,嘴里还喊着难听的话。
他们身上的标签把他们彻底“隔离”了。
也因为这些,奶奶也没有再嫁,生活于她而言,已经没有多余的味道去品了,只要把孩子拉扯大就够了。
十年动荡期间,奶奶和公公自然逃不掉“命运”的审判。
村里的老人说,有一次奶奶头上顶着一条白毛巾,站在一群人中间,面前立着一个专门负责打耳光的人。毛巾不能掉,否则继续打。
不知道被打了多少下,最后奶奶捂着红肿的脸,嘴角流着血,忍着泪离开了。
估计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因为那个时代,最没用的就是眼泪。
别人带着有色眼镜歧视她,她没时间在乎;别人背地里指指点点咒骂,她也没时间去想。 她唯一活下去的理由就是把儿子养大,让老于家后继有人。
这期间,老公的爷爷回来过一次,听说当时身上还配着一把枪,但很快就走了。
大概是1976年,老家淹过一次水,奶奶家的泥坯房子倒了。天又下着大雨,不停地下,不停地下,娘俩没地方住,就临时搭了一间草棚避难。
不知道那场雨到底下了多久,公公只说,他们当时又饿又冷的,因为那个草棚四面漏风漏雨。
后来,雨水退下去了,娘俩没有一个固定的落脚处。天气晴朗时,就住搭的草棚;遇上刮风下雨,就搬到了公社的食堂里凑合。地板就是他们的床。
那个时候的公公已经是个20多岁的成年小伙了,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他努力干活,想靠着自己的双手改变自己的困境,也给辛苦的母亲和自己一个安稳的家。
就这样,颠沛流离了几年,寄人篱下了几年。80年代,奶奶和公公终于用自己的积蓄盖了三间砖房,有了一个像样的家。
随着公公年龄越来越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就成了第一大事儿。虽说那个时候大环境好了些,可因为成分和经济问题,村里没人愿意给他说亲。
“咱们村又要多个光棍了!”村里的人时常在背后说我公公。
奶奶自然也着急得不行,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总不能让他娶不到媳妇吧,那老于家的香火怎么延续呢?
托这个亲戚帮忙,求那个亲戚操心,最后打听到,奶奶弟媳的姐姐家有一个女儿,比公公小5岁,也因为成分问题,一直找不到婆家。在奶奶的百般努力下,公公终于娶到了媳妇。
1983年,33岁的公公和28岁的婆婆结婚了,次年生下了我婆姐,又过了两年,生下了我老公。
那一年,奶奶已经55岁了,熬了半辈子,苦了半辈子,终于看到儿子成家,她该有多开心啊!
假如能够有一张那个时候的珍贵照片,我好想看看奶奶当时的表情,感她所感,想她所想。
公公成亲那年,他带着婆婆一起去找过一次老公爷爷,因为结婚双方要见见家长。老公爷爷虽然不回来,但中间偶尔会有书信来往,有彼此的****。
我猜想,公公那时候千里迢迢去见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是怨恨大于爱,还是已经原谅了他?
有了孙女和孙子的陪伴,曾经的孤儿寡母终于体会到了家的热闹和温暖。
老公小时候很调皮,瘦得皮包骨头,也不好好吃饭,奶奶经常跟在他屁股后面喂饭。
到饭点了,奶奶在院子里大声地叫老公的乳名,喊他回来吃饭。整个寨子,都能听到呼喊声。
那时候的通讯工具,都是身体自带的“大喇叭”,分贝很大。特别是一到饭点,一场此起彼伏的“乳名比声大赛”就会上演!
也许是因为年轻时的过度劳累,奶奶60多岁就开始弯腰了,而且每况愈下。 年轻时奶奶也是村里有名的高挑大个,怎奈抵不过岁月的无情蹉跎。
到2013年我嫁到老公家,第一次看到奶奶时,被她接近160度的弯腰幅度吓坏了。她只能看到地面,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抬起头来跟人对视。
可能是感受到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命运共同体,婆婆和公公两个人的感情一直都很好。 最大的问题是,两个人都很自卑,很悲观。这跟他们缺爱的原生家庭有关,也跟两人在村里的生存环境有关。
结了婚,他们依然受到乡邻的欺负和轻视。邻居想恶意霸占公公家的地,两家人吵了起来,公公婆婆还被打了。
老公从小目睹了一个积贫积弱的小家如何被乡邻欺辱,如何忍气吞声,隐忍求全,他的内心渐渐地变得自卑,孤独。直到现在,他也如此。
后来,老公和婆姐都贷款上了大学,俩人走出了那个压抑了他们十几年的村子。奶奶一直都在老家跟着公公婆婆,只是年纪越来越大了,腰弯得也越来越厉害了,话也开始越来越少了。
2007年老公大学刚毕业那一年,公公因为常年的积劳得了脑梗,一下子昏迷了过去。在医院住了近2个月才回家康复治疗。但,从此以后,他落上了残疾,一半身体用不上劲,走路都摇摇晃晃。他勉强可以照顾自己,只是再也不能干活了。
家里的重担又落到了另一个女人身上——婆婆。奶奶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退休了。
2013年我跟老公结婚时,婆婆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家条件差,帮不了你们什么,你们将来负担重啊。”当时的我,看中的是老公的为人和上进心,而不是他的家庭。
2014年我们有了大宝以后,婆婆就跟着我们来到了外地生活,奶奶和公公两人在家。 公公只会做些简单的饭,但庆幸的是,奶奶从不挑食,也从没有生过病。她的胃口极好,一顿饭,一个馒头,一碗米汤,一个鸡蛋。 顿顿如此,她都不厌烦。
我和老公心里也很愧疚,把公公和奶奶扔在家里,又让他们母子相依为命,实属无奈。谁不想在身边尽孝呢?可是生活不给我们选择的机会。
只有到了假期,我们才有时间回去一段时间。
尽管每次婆婆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别把家里弄得跟垃圾场一样,公公每次也笑呵呵地应着。但每次回去,依然是一片狼藉,恶臭扑鼻。
公公自从生病后,都是婆婆伺候着,他已经习惯了“被动”。
婆姐偶尔会回老家住几天,看到俩老人生活得如此“邋遢”,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跟婆姐商量,要不把奶奶送到县城的养老院,至少会干净些。费用我们来出。
婆姐到附近的一家养老院了解了一下情况,觉得不错,就拉着奶奶去了。坐车之前,婆姐跟奶奶先说了一下情况,奶奶那个时候还不是很糊涂,多少明白一点。
可谁知,到养老院门口,奶奶死活不下车,她嘴里一直说: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婆姐心疼得眼泪簌簌地往下落,又把奶奶拉了回去。远在外地的婆婆和我听了婆姐的描述,眼泪也刷得一下子掉出来。
糊涂的奶奶一点也不糊涂,她宁愿邋遢得死在家里,也不愿离开那个伤了她一辈子的地方。
有时候奶奶很糊涂,但有时候她却很清醒。
已经87岁的她,一直记得大宝,还说“这是冬青(我老公的乳名)的儿子”。
大宝2岁多的时候,很调皮,经常去撩拨奶奶的头巾。奶奶最珍视她的头巾,跟大宝争夺,有那么几次,两个人打了起来,奶奶把大宝推倒在地上。大宝大哭起来。
婆婆说奶奶:“你怎么跟一个小孩子打起来?那么不懂事?”
看着一个“老小孩”跟一个2岁的小孩打架,我心里反倒是一种“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为奶奶感到开心。
如果奶奶能够清楚地表达,她是不是会心满意足地说:“我居然熬到了,看到了自己的重孙子,还跟他打了一架。”
2017年,婆婆也突然得了脑梗,只能回家休养。我辞了职,自己一个人带俩孩子。当时大宝3岁半,小宝1岁半。
当我围着孩子在屋里转的时候,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仿佛从婆婆的手里接过了一根接力棒,生活的重担又重新转移到了另一个女人的肩上——那就是我。
婆婆也已经退休了。
难道这就是一种女性的家族传承吗?
婆婆在家休养的一年多,奶奶糊涂得更加厉害了,时常大小便失禁,经常尿到屋里,拉到屋里。
她也完全不认识人了,有时骂婆婆,有时骂公公,还有的时候半夜突然咒骂起来,只是听不清楚骂谁。
奶奶经常拿着剪刀,把自己的衣服、被子剪烂,把家里的东西砸烂,有时还把家里的东西往外边扔。
她虽然腿脚不行,但慢慢走还是可以的。每次,她都拿着小凳子,走到哪儿坐到哪儿。有那么几次,她竟然把邻居家菜园子的菜给拔了,婆婆只好去给别人赔礼道歉。
她老人家也不换衣服,婆婆拿给她干净的衣服让她换,她全都扔掉,有时还故意剪烂。
她老人家的腰弯得太厉害了,根本没办法躺下来睡觉,每天晚上都是坐着睡,即使是大冬天,也是如此。
冬天给她多铺一床被子,都被她抽掉,扔到地上。那么冷的天,只睡在薄薄的一床席子上。奇怪的是,奶奶从来都没有生过病,甚至连感冒都没有。我嫁过去几年,奶奶一次药都没有吃过。
或许,这是上天在眷顾这位可怜的老人,让她晚年少受些药石之苦,毕竟年轻的时候,她吃了太多苦。
我们回家时,她已不认识我了,有一次还问到:“你是谁啊?”但她却认得老公,认得她的两个重孙子,经常说:“这是冬青(老公的乳名)的两个儿子。”
婆婆身体也没有完全恢复,伺候得不耐烦时,总会发牢骚说:“要是我老了,变成她这个样,真不如一头撞死。”
婆婆也是个有孝心的,她心里虽有抱怨,但行动上却从没有亏待过奶奶。
2017年的冬天,婆婆打电话说,奶奶最近几天不怎么吃饭了,她担心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我们让婆婆给奶奶请个医生看看。婆婆说,奶奶不像是生病,因为她没有半点病痛的折磨。她只是安静地坐在床上。
我们本以为奶奶情况会慢慢好起来,因为每年冬天,都会担心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那个冬天,在一个安静的夜晚,奶奶的生命真的画上了句号,她走了。
庆幸的是,每次回老家时,我都会拍几张全家福。有时婆姐也一起回去团聚,就特意拍几张。不为别的,只为了留住奶奶的音容笑貌,不要让她老人家那么快被遗忘。
曾经家里的户口本上,奶奶的那一页上面写着:于刘氏。我问了家里所有的人,没有人知道奶奶的真实名字。奶奶那边的老人也一个一个相继去世了。
再来说说老公的爷爷吧。
2000年的时候,老公初三,他回去了一次。2003年,老公考上大学,他也回去了一次。听说拿了红包给老公,供他上学。只是,老公已不记得当时奶奶是什么态度了。
那一年,也是两位老人最后一次见面,都已是75岁的高龄了。
再然后,老人家估计年纪大了,不能出远门了,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在老公的眼里,他的爷爷就是一位十足的的负心汉,他打心眼里痛恨他。 如果不是当年他的错误选择,奶奶和公公的早年生活根本不会过得如此苟延残喘。
他早已有了自己的家,还收养了一个女儿。婆姐偶尔会去看看他,跟他讲讲他子孙后代的事儿。
有一次,婆姐拨通了我的视频,视频那头是老公的爷爷。 他满头白发,但精气神很好,完全不像奶奶,被岁月蹉跎得折弯了腰。
那一次,婆姐先回了娘家,然后带着公公去找了他。是公公自己要求去的,他说: “我年龄也越来越大了,以后就走不动了,趁着能走动,再去看看他吧。”
按道理来说,公公才是那个最恨他的人,但如今他却是最释然的那个。
老公爷爷开视频是为了看他两个重孙子,那也是唯一一次。
在奶奶最糊涂的那一年,老公爷爷有了落叶归根的想法 。
结果当然是,没有人同意,因为婆婆不可能再有精力去伺候另一个老人,何况还是一个曾经对家人犯了大错的人。
奶奶去世后,不知道婆姐有没有告诉他。不过即使告诉了,也没有什么意义了,毕竟奶奶的去世,对他来说,毫无影响。
如今,奶奶去世已经2年半了,老公爷爷还健在,他今年已经92岁了。
我时常想,奶奶临终前的那一瞬间,最想见到的人会是他吗?
假如当年,他没有逃离这个家,奶奶一辈子的命运是不是会被改写呢?
假如当年,他三番五次回到家后,下定决心不再走了,公公的童年是不是过得更有爱呢?
假若当年,他像个真正的男子汉,守护着那个遍体鳞伤的小家,那现在的他应该是真正的享受天伦之乐吧。
人生九十载,尝遍了酸、甜、苦、辣,品味了爱、恨、悔、痴,洗尽铅华,落到纸上的只不过是这寥寥几千字。
谨以此文,献给我的奶奶——那个一生悲苦,活在 历史 夹缝中的女人,艰难,但却努力向阳而生!
附赠老公写给奶奶的一封小诗:
本是富家女子,也曾锦衣绣鞋。
门当户对,嫁于邻乡名门。
无奈人间沸腾,家门不幸,硬让低人三分。
家破夫走,留下孤寡,受尽欺凌。
也曾居无定所,寄人篱下。
也曾食不裹腹,受人救命之食。
虽千苦万累,却身无大病,抚儿成人,帮子成家。
子又有子,四世同堂。
享年八十有九,寿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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