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邓友梅.蒋子龙.梁晓声.张贤亮.贾平凹.张抗抗.池莉外,当代还有哪些小说家比较优秀?

领导 0 58

除邓友梅.蒋子龙.梁晓声.张贤亮.贾平凹.张抗抗.池莉外,当代还有哪些小说家比较优秀?,第1张

除邓友梅.蒋子龙.梁晓声.张贤亮.贾平凹.张抗抗.池莉外,当代还有哪些小说家比较优秀?
导读:洪峰、余华、格非、叶兆言、林白、陈染、史铁生、陈忠实、张洁、方方、张炜、张承志、王蒙、从维熙等等等等。另外,你的当代是指现在还活着的还是指1945年至今的?如果是后者,更多。更多资料见此:http://wwwwhite-collarnet/

洪峰、余华、格非、

叶兆言、林白、陈染、

史铁生、陈忠实、张洁、

方方、张炜、张承志、

王蒙、从维熙等等等等。

另外,你的当代是指现在还活着的还是指1945年至今的?

如果是后者,更多。

更多资料见此:

http://wwwwhite-collarnet/wx_hsl/dangdai/xd_02/csh_ddwxs/042901html

阿城(男)(1949- )

原名钟阿城。原籍四川江津,生于北京。高中一年级逢“文革”

中断学业,1968年下放山西、内蒙插队,后又去云南农场。1979年回

北京,曾在中国图书进出口公司工作,后任《世界图书》编辑。1984

年发表处女作《棋王》(《上海文学》1984年7 期),引起广泛关注,

获1983-1984年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此后又有小说《树王》、《孩

子王》相继问世,他的具有散文化倾向的系列短篇《遍地风流》也引

起评论界的广泛关注。他的作品以白描淡彩的手法渲染民俗文化的氛

围,透露出浓厚隽永的人生逸趣,寄寓了关于宇宙、生命、自然和人

的哲学玄思,关心人类的生存方式,表现传统文化的现时积淀。这些

作品以及他在1985年发表的关于“寻根”的理论文章《文化制约着人

类》使他成为当时揭示民族文化心理的寻根文学的代表人物,在海外

也产生了一定的影响。90年代后定居美国,有不少杂感散文作品发表,

依旧沿袭了他直白冲淡的语言风格。

艾青(男)(1910-1996)

原名蒋澄海,笔名还有莪伽、克阿、纳雍、林壁等。浙江金华人。

出生在一个地主家庭,但自五岁起被寄养在一位贫苦农民“大堰河”

家里,这段经历成为他日后诗歌创作的重要思想源泉。1928年考入杭

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次年赴法留学,修绘画。1932年回国,

在上海加入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同年7 月被捕入狱。以在狱中写成

的《大堰河――我的保姆》一诗成名。1935年出狱。抗日战争爆发后,

加入中华全国文协。1941年3 月赴延安,任教于鲁艺文学系,主编

《诗刊》(延安版)。1945年10月任华北联大文学院副院长、华北大

学第三部副主任等职。1949年随军进京,曾任中央美术学院军代表、

中国文联筹备委员会常委、中国作协理事、中国美协理事、《人民文

学》副主编等职。1957年被划为右派,到北大荒。1959年调往新疆生

产建设兵团。1975年回京治眼疾。1978年重新发表诗作。1979年平反。

后任中国作协副主席、中国笔会中心理事等职。他的早期创作《大堰

河》、《北方》、《黎明的通知》、《向太阳》、《火把》等诗集,

多写劳苦大众、民族命运和社会黑暗,呈现悲怆、高昂、亢奋的重彩

格调,由于在诗歌创作中强烈表达对光明的向往和汹涌澎湃的革命激

情,在青年中产生极大的号召力,并使他得到“火把诗人”的称号。

50年代发表了一些图解政策和歌功颂德的作品,因概念化和平面化而

显平庸,缺乏生命力,但有些描写域外题材的作品则得到评论界的肯

定。70年代末复出后,发表了大量诗作,使诗坛震惊,包括《光的赞

歌》、《古罗马的大斗技场》和许多短小篇什,延续了三四十年代的

创作风格,并且更为凝练、深沉。1949年以后出版的诗集有《欢呼集》、

《宝石的红星》、《海岬上》、《黑鳗》、《春天》、《归来的歌》、

《彩色的诗》、《雪莲》、《域外诗集》等。其中,《归来的歌》和

《雪莲》分获全国第一、第二届优秀新诗诗集奖。另外著有理论集《

诗论》、《艾青谈诗》、《艾青论创作》等。译作有凡尔哈仑《原野

与城市》等。作品被译成多国文字,享有广泛声誉。1985年,获法国

艺术最高勋章。

巴金(男)(1904- )

原名李尧棠,字芾甘。笔名还有王文慧、欧阳镜蓉、余一、黄树

辉等。原籍浙江嘉兴,出生于四川成都。1918年入成都青年会的英文

补习学校,1920年考入成都外国语专业学校。在学期间,接受“五四”

新文化洗礼,并深受无政府主义思想的影响,这构成了他前期创作的

底色。1927年至1928年在法国留学,开始文学创作,1929年《灭亡》

的发表并引起轰动,使他正式走上了文学创作道路。此后20年,他创

作、翻译了大量深受青年喜爱的作品。1949年以后,历任中国文联常

务委员、副主席,中国作协副主席,上海市文联和作协上海分会主席。

“文革”中受迫害,1973年自“干校”回上海。现任中国作协主席、

全国政协副主席。他的作品经历了几个变化,30年代发表的长篇小说

“爱情三部曲”《雾》、《雨》、《电》,“激流三部曲”《家》、

《春》、《秋》,以激烈的情感喷发倾吐对不合理社会的痛恨和对理

想社会的执着追求。而后对现实有了更深层的认识,开始关注小人物

的生存悲剧,发表了《寒夜》、《憩园》等感情更蕴藉、思想更深刻

的作品,为后来的批评界更为推崇。50年代开始从小说创作逐渐转向

散文创作,跟随政府号召写新题材、新主题,写出了不少遵命文学,

丧失本来的艺术个性,但也有像《纳粹杀人工厂――奥斯威辛》这样

在当时独具一格的报告文学集。经历“文革”后,思想又有了新的认

识,感情更内敛,一部拷问自我和现代中国知识分子灵魂的《随想录》

闪烁着一个历经苦难的世纪老人的智慧和人格的光芒,该作1989年获

全国优秀散文(集)、杂文(集)荣誉奖。一生坚持人道主义的追求,

常年卧病在床却笔耕不辍,近年仍继续他的“随想系列”的创作。享

有广泛的国际声誉。1982年获意大利“但丁国际奖”1983 年获法国

“荣誉军团勋章”1990 年获苏联“人民友谊勋章”,日本“福冈亚

洲文化奖特别奖”

巴人(男)(1901―1972)

原名王任叔。笔名屈铁、行者、八戒、赵冷等。浙江奉化人。1920

年毕业于浙江省立宁波第四师范学校后,曾担任过小学、中学教员和

编辑工作。1923年开始文学创作,参加文学研究会。1926年参加北伐,

任北伐军总司令部秘书。1929年赴日本,次年回国,参加左联。后在

南京交通部任职。抗战爆发后,在“孤岛”上海从事抗日救亡工作,

曾主编《译报》、《译报周刊》、《民族公论》等刊物。1941年去印

度尼西亚。1948年进入华北解放区,任中共中央统战部第二处副处长。

建国后历任中国驻印度尼西亚大使、人民文学出版社副社长、社长兼

总编辑。主要从事马列主义文艺理论的研究,有自己的见解。1954年

修订出版文艺论著《文学论稿》。50年代中期在《人民日本》、《文

艺报》、《人民文学》发表杂文,提倡人道主义文学。其中《况钟的

笔》、《论人情》传诵一时。部分编辑出版为《遵命集》。还创作了

历史长篇小说《莽秀才造反记》等。在50年代反倾运动中,因提倡

“人性论”遭批判和撤职处分。1960年又被指为修正主义再受全面批

判。晚年从事东南亚历史研究工作,编成《印尼史稿》。“文革”中

被迫害至疯而死。

白桦(男)(1930- )

原名陈佑华。河南信阳人。1938年因日军占领信阳逃难,1939年

父亲被日军杀害。1942年入河南潢川初中,1945年入信阳师范艺术科。

1946年夏入潢川高中,开始文学创作,诗歌处女作发表在信阳的《中

州日报》。1947年参加中国人民解放军,任中原野战军宣传员。1952

年调任昆明军区创作组长。1955年调总政创作室。1958年因《森林里

的故事》被划为右派,开除军籍、党籍。后在上海当钳工3 年。1961

年调上海**制片厂。1964年重返军队,任武汉军区创作员。“文革”

期间曾在新疆度过数年。1979年恢复名誉。1985年转业,调中国作协

上海分会。历任中国作协理事、作协湖北分会副主席、作协上海分会

副主席、中国**家协会理事等。五十年代在西南边疆时期出版诗集

《金沙江的怀念》、《热芭人之歌》,长诗《鹰群》、《孔雀》,小

说集《边疆的声色》、《猎人的姑娘》等,以单纯、明净的热情将斗

争生活与边疆风物融汇一体。1977年开始文革后的创作活动。著有诗

集《情思》、《我在爱和被爱时的歌》等,小说《远方有个女儿国》

等,**剧本《苦恋》(与彭宁合作)、《今夜星光灿烂》、话剧

《吴王金戈越王剑》等。其中诗歌《春潮在望》获1979-1980年全国

中青年诗人优秀诗歌奖。1979年10月他在第四次文代会上发言《没有

突破就没有文学》,引起许多文艺工作者的共鸣。他的后期作品尖锐

地对社会现实、历史文化进行批判,引起较大争议。1981年,**

《苦恋》受到批判,但仍坚持创作不止。他是中国当代作家中为数不

多的能进行多种文学体裁创作的作家。

残雪(女)(1953- )

原名邓小躬。原籍湖南耒阳,出生于长沙市。1966年小学毕业。

四年后,进长沙一街道小厂当铣工十年。后为服装缝纫个体营业者。

1985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参加中国作协。出版有小说集《天堂里

的对话》、《黄泥街》,长篇小说《突围表演》等。她的具有“先锋”

色彩的小说《山上的小屋》、《天窗》、《阿梅在一个太阳天里的愁

思》等在读者和批评界中反响颇大。她的创作具有鲜明的个性,形式

上受到西方现代派作品的影响,以臆想、梦呓的手法组织神秘荒诞的

叙述氛围,造成朦胧晦涩、离奇可怖的审美意象。小说有一种对人性

丑恶的近乎残酷的透视力,对人类生存的悲剧本质进行无可保留的暴

露,表现其独特的生命体验。

曹禺(男)(1910-1996)

原名万家宝,字小石。原籍湖北潜江,生于天津。1923年入南开

中学,是南开新剧团的活跃分子。1926年发表没有引起注意的处女作

《今宵酒醒何处》(中篇小说)。1929年升入南开大学,次年转入清

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在此期间,完成了他第一部多幕话剧剧本《雷雨》

(《文学季刊》1934年1 卷3 期),复杂的戏剧冲突和卓越的艺术魅

力立刻引起轰动。大学毕业后入清华研究院深造,后因故辍学,开始

教育活动,先后在保定中学、天津河北女子师范、上海复旦大学、南

京国立戏剧专科学校等处任教。在《雷雨》之后,他又创作了《日出》、

《原野》等多部影响巨大的话剧剧本,确立了其中国现代话剧大师的

地位。抗战期间,在重庆参加文化界抗敌活动,写了《蜕变》、《北

京人》等作品,并改编巴金的《家》,都获得了广泛好评。1946年应

邀赴美国讲学,同年底回国。1947年在上海市立实验戏剧学校任教,

在上海文华影业公司工作。1949年参加全国第一次文代会,当选为第

一届中国文联常委,后任中央戏剧学院副院长。1950年任北京人民艺

术剧院院长。建国后,积极参与党领导的各项文艺运动,写过一些迎

合政策的散文,收入《迎春集》。1954年创作反映知识分子改造的多

幕话剧《明朗的天》,在全国第一届话剧观摩演出中获剧本一等奖。

1960年完成号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历史剧《胆剑篇》(与梅阡、

于是之合作)。“文革”中受到冲击,在人艺门房工作。1978年完成

受周恩来委托的描写民族团结的历史剧《王昭君》,在庆祝建国三十

周年献礼演出中获戏剧创作一等奖。后历任中国文联委员、全国人大

常委、中国剧协主席、中国作协理事、北京市文联主席、中国文联执

行主席等。总的来说,他的早期戏剧创作成就突出,是中国现代话剧

成熟的标志。然五十年代以后的创作因多应时事、政策而作,受各种

限制,没有取得前期作品所达到的成就。他吸收了传统戏剧和西洋戏

剧的双重营养,善于应用各种创作技法,擅长对戏剧冲突的把握和人

物心理的刻画,个性化的人物语言以及戏剧氛围的诗化处理更是其剧

作独具一格的要素。对于人性和命运的探索是其剧作的永恒主题,也

使得他的剧作的艺术生命长久不衰。多部作品被翻译成多种文字,

《雷雨》等剧作至今还在世界各地上演,以此为底本的电视、**作

品也不断出现。

1966年5月至1976年10月的“文化大革命”,使党、国家和人民遭到建国以来最严重的挫折和损失。

《龙种》,是宁夏第一部彩色故事片,这部**产生的背景,正是在“四人帮”粉碎之后,如履坚冰的中国**迎来春天的时候。那时,由于恢复后的宁夏**制片厂拍摄的两部纪录片在群众中得到了很好评价,因此**制片厂萌生了拍彩色故事片的念头。经过遴选,排除了特技镜头多、成本高的京剧艺术片《十八罗汉逗悟空》和发行面不广的歌舞剧《曼苏尔》,最终选定《龙种》作为拍摄蓝本。

宁夏**界元老李庆跃说:“那时上海**制片厂谢晋、毕立奎来宁夏搞《牧马人》影片答谢映出。在一次宴会上,我听到张贤亮和谢晋在谈《龙种》改编成**的问题。这个小说我之前在杂志上看到过,小说还得到了中央领导的高度评价。小说主要讲述了农场改革的故事,在当时非常有现实意义,成本低又好操作,而且恰逢时机,而长春**制片厂也打算将《龙种》拍成**。”后来,李庆跃干脆和作家张贤亮一起奔赴长春**制片厂,希望他们能给予帮助。

时任长影副厂长的著名导演王家乙同志了解情况后非常支持,指派导演罗泰、副导演刘世龙,并抽调美术、照明人员协助宁夏**制片厂拍摄。李老和张贤亮又到北京**制片厂选演员,著名演员郭永泰、俞平分任男、女主演,摄影也来自北京**制片厂。

为了培养宁夏的**制作人才,当时宁夏派出多名人员担任副导演、副摄影、副美术等职务,又从宁夏话剧团和宁夏歌舞团调来王伟等演员加入到演职队伍,**很快就在灵武农场取景开拍。其间,作家张贤亮和导演罗泰又多次合作将小说改编成**剧本,在经历“导演风波”(因导演巴洪与罗泰在剧本上发生分歧,巴洪后来退出**拍摄)、“女主角换角”(因女主演朱克心在**拍摄期间生病退出,副导演陆世龙费尽心思,几经波折终于请来俞平扮演女一号穆玉珊)等“插曲”后,《龙种》于1982年7月完成全部拍摄并通过自治区初审,后送往中央**局进行审查。

因为此片题材在当时有些敏感,制片方怕在**局过不了,不过同去的党委宣传部副部长石天和当时的中央宣传部部长贺敬之曾在同一地方插过队,关系熟,就先拿到中宣部。贺敬之看过后对**评价很高,夸制片方很有胆识。由于中宣部的举荐,在拿到中影局审片时顺利通过并批示了修改意见。之后立即联系张贤亮赴京,对**进行局部修改并补拍。”

红学之缘

俞平伯是“新红学”的开拓者之一。他与顾颉刚通信讨论《红楼梦》。经过深入的研究和考证,他认为原书只有前八十回是曹雪芹所作,后四十回是高鹗续作的,出版了新红学的代表作——《红楼梦辨》。这是他对《红楼梦》研究划时代的贡献。1952年又将《红楼梦辨》修订为《红楼梦研究》。1954年起陆续出版《脂砚斋红楼梦辑评》《红楼梦八十回校本》《<读红楼梦>随笔》。1986年,应香港i联书店与香港中华文化促进会的邀请,俞平伯赴港举办“《红楼梦》研究”学术讲座。

昆曲之情

俞平伯是昆曲爱好者,致力于昆曲的传承与保护。1935年3月17日,在其清华园寓所召开谷音社成立大会,被推为社长。他撰写了《谷音社社约》和《同期细则》,指出谷音社旨在“发豪睛于宫微,飞逸兴于管弦”。1956年8月,俞平伯又发起成立北京昆瞳研习社,担任主任委员,亲自拟订《章程》、《同期公约》,与弟子精心整理校订《牡丹亭》。01958年l0月,为纪念汤显祖逝世340周年,试演《牡丹亭》,周恩来、陈叔通、叶圣陶等观看演出。1959年l0月,《牡丹亭》参加国庆十周年献礼演出,轰动一时。北京昆曲研习社除了发掘传统剧目外,还改编、创作不少新戏,以反映新时代。

张贤亮与俞平伯

张贤亮因为母亲出身名门,又与俞平伯的长女俞成是世交好友,因此,张贤亮自小就认识俞平伯,称其外公,称俞成大姨。他说:“平伯公住在老君堂的时候,我也常去。那时我小,顽劣不堪,见了平伯公悚然抖擞,不敢与语。”

1955年7月,因为已故父亲的历史问题,张贤亮携老母弱妹从北京迁到宁夏,先当农民,后任教员。两年后,因在《延河》杂志发表《大风歌》,被划为“右派分子”,在农场劳动改造长达22年。在他被押去劳改期间,母亲又被遣送回北京。无家可归的张妈妈,只好投奔俞成,与其一起住在俞平伯家中。张贤亮回忆说:“平伯公视我母如女,多承照拂,前后达十余年之久。”

1990年10月,俞平伯以91岁高龄仙逝后,张贤亮发表悼念文章《我有一个红学家的“外公”》,文章写得很平和,对命途多舛的俞平伯的理解真切而深刻,评价也客观公允。因为经历过苦难与屈辱,他更懂得人生的意义。

俞平伯与胡适

俞平伯与胡适是一对很有意思的朋友。一方面,他们都有相当的爱国心,当国家遭逢异族侵略,一个来到大后方,费尽心血为多苦多难的祖国作育人才;一个不惜放下学问,违背不做官的原则从事外交。两人的关系也极好,彼此的日记中都有对对方的大量记述。俞平伯的红学研究深受大他九岁的胡适的影响,中年时他甚至因为胡适受过政治上的委屈。然而,另一个方面,俞平伯与胡适在为人处事上大不相同,说是泾渭分明绝对没有夸张。

红学之路

俞平伯在大批判浪潮中完成了《红楼梦》后六十回的整理校勘工作,何其芳阅读后向上汇报说:“其校勘工作的结果百分之八十以上可以用,也还有些错误。”俞平伯执意要为《红楼梦》写一序言,要以马列主义的观点说明《红楼梦》的思想性和人民性,并主动请何其芳给予更多的帮助。文学所领导由于认定俞的思想觉悟所限,内部评价觉得此时他写序言“希望不大”。

每一种(类)丑陋的现象都会或多或少造成社会的损失。有些损失是明显的,人们不齿、唾弃;但一些损失在较长的时间段后才会出现,许多人看不到这种想象的危害,那就要揭示,这要求写作者既具有深邃的目光,透过现象看本质,又具有先知先觉的本领。

(这种一味的送去,造成物质的枯竭。)虽然有人说,掘起地下的煤来,就足够全世界几百年之用。但是,几百年之后呢?几百年之后,我们当然是化为魂灵,或上天堂,或落了地狱,但我们的子孙是在的,所以还应该给他们留下一点礼品。要不然,则当佳节大典之际,他们拿不出东西来,只好磕头贺喜,讨一点残羹冷炙做奖赏。这种奖赏,不要误解为“抛来”的东西,这是“抛给”的,说得冠冕些,可以称之为“送来”,我在这里不想举出实例。

探根源

运用哲学的观点去看问题,从理论的高度看问题,显示思维的深度和思维的广度。

但我们被“送来”的东西吓怕了。先有英国的鸦片,德国的废枪炮,后来法国的香粉,美国的**,日本的印着“完全国货”的各种小东西。于是连清醒的青年们,也对于洋货发生了恐怖。其实,这正是因为那是“送来”的,而不是“拿来”的缘故。

找出路

高瞻远瞩,高屋建瓴,为读者指出一条解决问题的思路。多从教育、政府规范和引导、法律严惩几个角度谈起。

所以我们要运用脑髓,放出眼光,自己来拿!

总之,我们要拿来。我们要或使用,或存放,或毁灭。那么,主人是新主人,宅子也就会成为新宅子。然而首先要这人沉着,勇猛,有辨别,不自私。没有拿来的,人不能自成为新人,没有拿来的,文艺不能自成为新文艺。

又如:“莫使‘英雄’泪满襟”这一主题,可以写出以下提纲。

第一层:自己不做,阻止、限制他人;看到荣誉,嫉妒、中伤他人:这是使‘英雄’泪满襟者的典型表现。

第二层:伤及他人,使英雄心如死灰;危及社会,使社会正气低迷。是使‘英雄’泪满襟者的产生出格举动的危害。

第三层:个人欲望强烈,嫉妒心强,心胸狭窄,信奉“人人为我”,是使‘英雄’泪满襟者的产生出格举动的根源。

第四层:不怕闲言碎语,反对嫉贤妒能,是我们对待这一出格行为的正确态度;加强道德教育,保护英雄权益,是我们对待这一出格行为的正确措施。

以上为笔者对驳论文的写作指出的思路,希望广大考生积极借鉴,在考场上表现出深邃长远的目光,高瞻远瞩的见解,决胜于考场。

1

在43岁这一年,赵晶决定生二胎了。

这一年,她的丈夫王新波刚在单位获得提拔,是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她的女儿王希晨正在县城最好的中学上高三,成绩优异,按照模拟考成绩考个重点大学不成问题。而赵晶本人是一名小学数学老师,因态度严谨负责,在多年的教书生涯中获得了学生和家长的一致赞誉。

老公能干、女儿懂事,不论从哪个方面看来,赵晶这一家都是城里的模范家庭。但是随着女儿高考临近,赵晶却开始焦虑了。不是担心女儿会考不好,而是担心他们这个家会散。

起因在一个月前。

由于城镇化建设,不少地方都扩建了新城区,他们一家所在的县城也是一样。为了给新城带来人气,县政府将办公地点搬到了新城。

为了上班方便,也为了能离女儿学校更近,赵晶夫妇便在新区买了套大三室,在一个月前正式搬了进去。搬家的时候正值王新波上任初期,所以家里大小事务都是赵晶在忙活。也因为这样,赵晶才在整理杂物时看到了王新波的日记。

年轻的时候王新波是这个小城机关里有名的才子,上班时给领导写汇报材料,下班后在家里读书写诗。他那时还不太能喝酒,也不喜欢应酬,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把读书的心得和写诗的灵感记在日记本上,每写完一本就收起来,攒了厚厚一摞。

因为这样的气质,在当时相亲时,赵晶一眼就看上他了。结婚后,王新波从日记变成周记、月记,后来就再也没有见他写过任何东西。

要不是因为搬家,赵晶差点忘记自己的老公曾经是个文艺青年。当时她看着满满一大箱子的本子,犹豫是扔掉还是留着。

她随手翻起最上面的一本,想要找到丈夫曾经的样子。一翻开却有些失望,里面都是流水账,看起来像是丈夫的工作备忘录。正当她准备合上笔记本时,却发现扉页上有一行极小的字:如兰,等到晨晨高考结束,我就自由了。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起初赵晶没有看懂,等她看懂时却觉得背后一阵发凉,丈夫这是准备等女儿高考后和自己离婚啊。

那一刻,她只觉得一阵眩晕,再也无心去整理什么杂物。她闭着眼躺在沙发上,过往的生活像**片段一样闪现在她眼前。

我靠生二胎,挽留想离婚的丈夫。

其实相亲没多久,两人就发现彼此性格不合适了。

王新波性格开放,不仅热爱文学,更热爱一切新鲜事物,探索欲强。他是在北京一所重点高校上的大学,大学期间自己创业,不仅早早实现了经济独立,还交了大城市的女朋友。要不是父母怕这个独子走远,以命相抵把他骗回来,说不定他如今就在北京安家落户了。

而赵晶呢,从小就是个乖乖女,凡事都听家里的意见,在本市读师范是,和王新波结婚也是。这样的两个人如果不是他们的父亲是关系极好的战友,是不会走到一起的。

在父辈的撮合下,两人在一起没多久就结婚了。婚后他们也曾有过短暂的甜蜜,那时王新波还是单位里最年轻的小科员,才能还没被领导赏识,不用经常加班,每天有大把的时间和赵晶在一起。

赵晶记得那时最开心的就是和王新波一起做晚饭。王新波很聪明,买本菜谱就能做一桌好菜,倒是她自己,笨手笨脚的,只能给他打下手。

吃完饭后,他们会去附近的公园溜达,那时还没有跳广场舞的,公园很安静,王新波有时会给她讲讲白天工作的事,有时会说说最近读的书,她则告诉他学校里那些调皮的学生让她有多头疼。

可是甜蜜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能说的话反反复复都说得差不多了,更深的话题,王新波提了,赵晶却接不住。渐渐地,在王新波眼里,赵晶变成了一个呆板无趣的女人,他不再强迫自己去爱上这种人。

意识到丈夫不爱自己是在结婚半年后,王新波的前女友出差来到这座城市,以老同学的身份和夫妻俩吃了一次饭。赵晶并不知道两人曾经的关系,但在两人的交谈中却看出了端倪。

他们聊得是那么热烈,不仅忆往昔,还谈彼此当下的生活,其中很多话王新波都没有对赵晶说过。看着丈夫神采飞扬的样子,赵晶心里非常难过,因为他眼中的光从没有为自己闪耀过。

赵晶不是个善于争吵的人,在那次吃饭后,她将对丈夫的气都藏在了心里。而王新波却根本没发现妻子的变化,只觉得她变得无理取闹。如果不是因为发现自己怀孕,赵晶根本不知道这场冷战该如何收场。

2

因为王家三代单传,王家所有人都对赵晶肚子里的小生命充满期待,王新波更是如此,不仅包揽了家中大小事务,还对赵晶俯首帖耳、无微不至,赵晶第一次体验到被丈夫捧在手心里的感受。

偷翻丈夫日记发现他想离婚,43岁的妻子迅速怀二胎挽救婚姻。

女儿出生后,虽然婆婆不太满意,但是王新波却高兴得很,自愿做起了女儿奴。从小时候的换尿布、喂奶粉,到女儿长大后的上学接送、作业辅导都是他亲力亲为,有时赵晶都看不下去,认为丈夫对女儿太过于宠爱。

但也正因为这样,赵晶再也不担心和丈夫无话可说了,女儿的成长为他们制造了一个永恒的话题。

时间又过去几年,在女儿上小学一年级时,有人告诉赵晶王新波和某个女人走得特别近,提醒她要看紧自己的丈夫。那段时间王新波确实每天都很晚才回家,按照他的说法,是上级来检查,单位要加班。

但是赵晶不相信,那时她和王新波已经分床睡了,夫妻生活寥寥无几,她不信一个正常的男人能没有需求,或许只是对她不感兴趣了而已。

于是在一个下着小雨的晚上,她跟踪了自己的丈夫。她看到王新波一个人走进了单位,在两个小时后,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走了出来,两人说说笑笑,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后分别。他们并没有什么越轨的举动,但是赵晶在王新波眼里再次看到了那种光,和他看前女友的眼神一样。

她随后打听了那个女人的身份,她叫如兰,是王新波的同事,刚刚参加工作没有多久,两人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她拿着收集到的信息去质问王新波,没想到他很爽快地就承认了。他说他们的婚姻是一个错误,现在他想纠正过来。只要女儿归他,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她没想到丈夫会这么坦白,连一句道歉都没有,又想到这几年自己为他生儿育女、照顾老人,到头来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错误。她十分愤恨,决定不能这么便宜他。

在一个周末,王新波带女儿去动物园,在最热闹的老虎园里,女儿站在观虎台上,看着下面的百兽之王,突然大声对王新波说:“爸爸,你要是敢和我妈离婚,我就从这跳下去。”

旁边人都诧异地看着这对父女,王新波也吓了一跳。尤其是对着女儿天真的脸庞,他心里一阵寒凉。这还是自己的女儿吗?不,这一刻她是赵晶手上的傀儡。

王新波想得没错,这一切都是赵晶教女儿的。她知道丈夫的软肋就是女儿,所以趁丈夫不在身边的时候,就将丈夫要给女儿找后妈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女儿。

女儿从小受宠、性格娇纵,当她知道爸爸的爱将被别人夺走后自然不干,所以才在赵晶的指导下,上演了动物园的一幕。

为了以防女儿真的做傻事,王新波妥协了,他又变成了别人眼中的好丈夫、好爸爸,但这件事始终像一根刺一样,深深扎在了他心里。

现在,女儿还有大半年就高考了,高考结束后,王新波再也不用担心家庭变故给女儿造成的影响,她没有了控制丈夫的砝码,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丈夫抛弃这个家,去寻找所谓的“自由”吗?

赵晶不甘心。但那一刻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挽回这个家,只能默默将丈夫的日记收好,假装从没有没看到过。

3

“姐,你快来医院一趟,咱爸刚刚在家中晕倒了!”一大早,赵晶就接到弟弟赵磊的电话,急得她连忙向学校请假朝医院赶去。

“怎么回事?”到了医院,赵晶看到父亲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手上挂着点滴。

“医生说咱爸有中风的前兆,已经开了药,但还必须住院观察几天。”赵磊回答。

几年前,母亲脑溢血后都是父亲在照料,现在母亲刚刚好转,父亲身体又垮了。人到中年,赵晶才感受到这种上有老下有小的压力。

“对了,姐夫呢,没跟你一起来?”赵磊问。

“他出差了,下周才能回来。”提到这个,赵晶就觉得委屈,王新波去外地出差一周,到现在一个电话都没给她打过,倒是女儿天天晚上都能接到他督促学业的电话。

“那等姐夫回来,你让他给咱爸找个这方面的专家,咨询咨询,他人脉这么广,肯定认识很多这种人。”赵磊说。

“知道了,等他回来我给他说。”虽然心中有气,但赵晶知道,生活中需要王新波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掉链子,这点就是他的好。

“我还有点事,想让你帮忙求求姐夫。”赵磊将赵晶拉到病房外,小声对她说。

“你又怎么了?”赵晶眉头一皱,这个弟弟从来就不是个省心的,从上学到工作,再到结婚,没有一件是自己能搞定的。如果不是她和王新波出钱又出力,恐怕他现在一事无成。

“我和朋友合伙开了个广告公司,想让姐夫给联系点生意。”赵磊满脸堆笑。

“开公司?”赵晶吃了一惊,质问道:“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本事,还学人开公司,老老实实上你的班不行吗?”

“就你们给我找的那个破工作,一个月才五千多块钱,吃不够吃,喝不够喝的,为这,俺媳妇都要和我闹离婚了!”

“你还有脸说工作,当初给你找了多少好的,你不是嫌累,就是嫌离家远,为你换工作的事,我和你姐夫怄了多少气,你不是不知道,怎么现在又干腻了?”想到弟弟不争气的样子,赵晶气不打一处来。

“姐,你就再帮我一次吧。”赵磊拉着赵晶的胳膊哀求道,“机关单位那么多,肯定有需要广告公司的地方。只要姐夫肯开口,让我接个制作宣传牌、印发传单的小活,我们这个公司就能干起来。”

“你看咱爸这个样子,用钱的地方还在后头呢,总让你一个人承担,我看着也心疼不是。要是这次我干出了名堂,有钱了,以后就不用你事事为我们操劳了。”

“你就是这张嘴好听,哪天要是我和你姐夫离婚了,我看你还心不心疼我!”赵晶冷笑道。

“瞧你这话说的,姐夫对你这么好,又刚刚提拔,怎么会和你离婚呢。”赵磊说。

“你知道什么。”赵晶表示很无奈。

赵磊看姐姐脸色不对,正色道:“姐,不会是说真的吧。他王新波刚刚提拔就和你离婚,这叫忘恩负义,我这个当小舅子的第一个饶不了他!”

“你嚷嚷什么!”赵晶连忙呵道,“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倒是当真了。瞧你能耐的,你什么事情不靠他,还饶不了他。”

不过说归说,有弟弟这句话。她倒真的好受了许多。要说女儿是王新波的软肋,这个弟弟就是她的软肋。最终在弟弟的软磨硬泡之下,她还是答应了他的请求。

等王新波回来后,赵晶将这两件事告诉他,毫无意外,他很爽快地就答应了。有时赵晶想,夫妻这么多年,他们不像爱人,倒是更像亲人。她包括她的家庭都是依附在他身上的,一旦离开他,她将很难再回到现有的生活中。

4

“如兰,等到晨晨高考结束,我就自由了。”王新波的这句话总是时不时地浮现在她的脑中,令她焦躁不安,上班时明显不在状态,给学生们上课也是连连出错。

“赵老师,你最近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一天,同一个教研组的张贤亮问她。

“没有啊,怎么这么问?”赵晶心里一沉。

“我看你这几天总是发呆,像有心事。”张贤亮说,带着探究的眼神。

“哦,还不是为了晨晨的成绩,这孩子最近学习有点松懈。”赵晶临时扯了一个幌子。

“这样啊,你们家晨晨成绩这么好,你也没必要瞎操心。不像我家那个,自从上了高一,就整天想着打游戏。说什么初三太辛苦了,现在想放松放松。”张贤亮有个儿子,比赵晶女儿小两岁,在市重点高中上一年级。

“男孩子嘛,玩心大点也是正常的。”赵晶笑着说。

突然,她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问张贤亮:“之前听说你媳妇出月子了,她现在恢复得怎么样了?”

“哎呀,别提了。她恢复得不错,倒是把我每天都累得够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现在简直比怀老大时还娇怪,昨晚十点多说要吃荔枝,害我大半夜的满城转。”

“你倒是心甘情愿啊,我看你这学期班主任也不带了。”赵晶说。自从张贤亮媳妇生了二胎,张贤亮就把原来的班主任身份推掉了。

“实在忙不过来啊。”张贤亮无奈地说,随后他又换了种语气:“不过忙归忙,每天一回家听到我那小儿子咿咿呀呀地喊着爸爸,我就觉得再怎么忙也是值得的。”

“都说男人疼女儿,你现在两个儿子不觉得压力大啊?”赵晶看着张贤亮的样子说。

“没生之前我也担心过,总觉得还是儿女双全好,但是生下来反倒没这种感觉了,好像自己又回到了第一次当爹的时候。我现在别的不想,就想以后多赚点钱,给两个孩子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

张贤亮的话给了赵晶某种启示,在国家刚刚开放二胎的时候,在婆婆的劝说下,王新波也提过想要二胎,尤其是儿子。

但那时赵晶因为年龄的原因拒绝了,王新波后来就再也没有提过。现在她想,如果能顺利生个儿子,不仅能稳固在婆家的地位,更有可能挽回王新波的心。相反,这个二胎她现在如果不生,以后可能会由其他女人来生。

拿定主意后,她先去医院做了个体检。她喊了婆婆一起去,婆婆听说儿媳妇是为了二胎备孕做准备,十分高兴,连忙将这消息告诉了正在工作的王新波,让他以后减少应酬,按时回家。

王新波接到电话后很诧异,当天晚上下班后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朋友出去吃饭,而是和赵晶在家里进行了一次长谈。那晚,他们说了结婚以来最多的一次话。

王新波说他担心这个时间生二胎会影响女儿高考,而赵晶认为可以让女儿住校,这样一方面有利于她的学习,另一方面她也不会轻易发现自己怀孕。王新波又说赵晶年龄大了,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赵晶反驳说她身边同龄生子的大有人在,没听说一个出事的。

王新波还想说什么,但是他说的每句话在赵晶看来,都不过是想逃离她的借口,反过来她也更加确信,再生一个孩子,王新波就永远不会离开她了。

她瞒着王新波偷偷去了婆婆家,哭着说王新波不想要儿子。她说王家三代单传,如果她没有给他生个儿子,那么王家就绝后了,她婆婆再也抱不上孙子了。她跪着对婆婆说对不起,是她没本事说动自己的丈夫。

她婆婆受了她的感染,像当年以死相逼让王新波回到县城一样,再次故技重施让他生孩子。王新波是很重孝道的人,这一次他又屈服了。他以让女儿专心学习为名为她办了住校,也结束了几年的分床生活,两人又睡到了一起。

因为孕前体检的结果不是很理想,所以赵晶这次很注重备孕。不仅自己每天早睡早起、跑步运动、吃各种营养品,还让王新波戒烟戒酒、减少应酬。不久后,赵晶就怀孕了。全家人都很高兴,除了王新波。

不过自以为再次控制了丈夫的赵晶已经没空去理会丈夫的情绪了,眼下她的主要任务就是安心备孕、等待生产。

5

真的是岁月不饶人,头胎顺产的赵晶没想到第二胎会如此辛苦。她记得怀老大那会儿,除了前三个月会难受、孕吐外,其余时间她就像没事人似的,该吃吃该喝喝。生产的时候也很顺利,进产房没多久女儿就出来了。

而这次呢,已经五个多月了,还是经常孕吐,什么东西一到嘴里就变了味。婆婆整天变着花样地给她煲汤煮饭,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为了保胎,她三天两头朝医院跑,有时是婆婆陪着,有时是保姆陪着。

和婆婆相比,王新波的表现让赵晶不太满意。虽然主动给她请了保姆,但也因此对她不闻不问起来。而且在她怀孕没多久,他就以自己打呼会影响孕妇休息为由,又和她分房睡了。

后来他简直要以办公室为家了,不仅总是很晚才回家不说,回家之后对赵晶也是爱答不理,不是低头玩手机,就是直接进卧室关门睡觉。赵晶知道他心里有气,不过她假装不在意,她认为等孩子出生后,这一切都会变好的。

  说过“爱”,就不放弃  1959年,当我戴着红领巾考进长影剧团见习演员训练班时,苏云是长影生产处长。转过年来,担任了长影副厂长。那时,我常溜进各放映室看片子。后来发现“八放”审查样片、双片时,常有一位说山西话的领导。他的发言,和别的领导不太一样,既有对影片原则方面的看法,又有非常具体的意见。比如,这个镜头光不对啦,那个镜头“穿帮”啦,甚至移动道稍有晃动拍出的镜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而每次他进小礼堂时,平时那些威风凛凛的导演和制片主任就兴奋中夹杂紧张地悄悄说:“苏厂长来了!苏厂长来了!”

时年十五六岁的我,对**艺术所知甚少,但直觉这位领导很权威,问剧团的老演员,才知他是苏云副厂长,有着令人羡慕的革命经历.13岁就参军成为晋东南八路军总部太行山剧团团员,后来在八路军野战政治部鲁迅艺术学校学过美术。18岁人了党。1947年他转战晋冀,调入西北**工学队,后被派到兴山东北**制片厂,先在摄影科担任摄影助理,很快成为科长,一年后就成为技术处处长、生产处处长,是一位精通业务很有发展的党员干部。这些介绍,在我心中构成了苏云的第一个传奇。

苏云的第二个传奇,是他与著名配音演员向隽殊的恋爱。向隽殊出身非劳动人民家庭,所谓“社会关系复杂”,婚姻亦有过挫折。当年他们相爱时,在厂内是爆了一个大冷门,上上下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双方都受到了很大压力。有的领导怕因此影响苏云的大好前程,奉劝苏云另择配偶。也有好心人给他介绍别的对象,还有一些女孩子向他表达爱慕之情,可苏云都不为之所动。向隽殊怕因此影响苏云的前程,忍痛向他提出分手。但苏云说:“他们所以反对,是因为他们都不真正了解你。你的决定我会尊重,不过今后我不会再考虑这件事了”。说这话时,他的眼里含满了泪水。

苏云宁可不升官也不愿放弃真正的爱情,这在他这种经历的干部中是难能可贵的。他是个重感情敢于坚持独立见解的人。后来半个多世纪的事实证明,苏云慧眼识珠,他们的婚姻是幸福的。不论是阳光灿烂还是风风雨雨,他和妻子相濡以沫,互助支持,各自为**事业做出了突出的贡献。他们的婚姻也成为影坛佳话。

“创业”的勇气

在文革中,苏云被关进牛棚,有人毒打了他。向隽殊带着女儿借故走进牛棚时,看见他正在擦洗身上带血的伤痕,脑后的颈椎部位起了一个鸡蛋大的血包。

向隽殊又气又疼地说:“怎么往死里打啊”苏云却用一种谅解的口吻说:“啊,小娃娃,小娃娃……”事后,他的颈椎留下了严重后遗症,经常头晕。他明明知道是谁打了自己,但一直对夫人和儿女守口如瓶。直到临终离去,家里亲人也不知到底是谁打了他。

1969年,我转业二次进长影,改行当了编辑。那时苏云已被“三结合”当了厂革委会生产组长,管的还是生产副厂长那一大摊事。工、军宣队不懂业务,长影创作生产(主要是拍样板戏**)的重担主要由苏云承担。但此时苏云处境并不宽松。不抓生产,于心不忍,也是他性格做不到的;抓生产,又要时时谨防被扣上“以生产压革命”的罪名。有一次,他在送样板戏影片去京审查时,用补发的工资买了一块表,回来后就被工、军宣队扣上“资产阶级生活作风”的大帽子,要他在会上当众做检查。苏云认为此事没什么错误,又被扣上“对文化大革命态度不好”的帽子……

就在这种处境下,许多老干部采取明哲保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策略,有风吹草动就住进医院。而苏云始终坚守岗位,不退缩,不放弃,领导全厂拍摄了《沙家浜》、《奇袭白虎团》、《艳阳天》、《青松岭》、《战洪图》、《车轮滚滚》等影片,接着,他又以超人的胆识与眼光,策划、组织、领导了影片《创业》的摄制。

《创业》在厂里首映时,大家欢欣鼓舞,没想到影片遭到江青的扼杀。后来编剧张天民给毛主席写信反映情况,于是有了那个惊天动地的“七・二五”批示。毛泽东斥责江青扼杀《创业》“罪名有十条之多,太过分了”,“建议通过发行。”这个批示极大鼓舞了全国文艺工作者的士气,对“四人帮”是一记响亮的耳光。可是,文艺界并未能从此天下太平。江青在大寨当面斥责张天民“告老娘刁状”,命令当时吉林省委追查张天民写信的幕后操纵者。苏云面对江青的*威,既没有吓倒,也没有推委责任。他巧妙地应对了省委的追查,保护了张天民,显示出他的政治智慧。《创业》在全国上映后取得了极大成功,家喻户晓,群情振奋,周挺杉和华程成为中国**史上永闪光辉的形象,而围绕《创业》的一场生死搏斗,也必定在中国**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章!

不拘一格选人才

夏衍先生虽有名言:“剧本、剧本,一剧之本,”但在导演中心论盛行的**厂内,并不是每个领导都能认识到剧本的重要性,因而在长影历史上,编辑室几上几下,连编辑自己也认为是敲边鼓的,没什么大作为。

但是,在苏云任厂长期间,十分重视总编室工作。他建议设立剧本副厂长,而每次总编室研究题材规划,他都拨冗到场坐阵,与编辑们沟通互动,帮助室里确定重点本子。

当时,编辑们有个永远讨论不清的问题:到底是抓能赚钱的本子,还是抓能得奖的本子有的本子社会效益好能得奖但不赚钱;有的本子拷贝多但得不了奖。不赚钱全厂吃什么不得奖何以面对长影的辉煌历史对这个辣手问题,苏云态度十分明确,“既要抓赚钱的本子,又要抓得奖本子,既不能赚钱又不能得奖的本子不要抓。”

苏云要求总编室成为能吸引中国一流作家、编剧的基地。要求编辑树立为作家、为编剧服务的思想。那几年,小白楼客房里汇集了全国最活跃、最出色的编剧、作家:张弦、叶楠、玛拉沁夫、吴启泰、肖马、李魂等等都曾来长影写本子,长影也拍出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率双赢的《人到中年》、《飞来的仙鹤》、《不该发生的故事》、《开国大典》等一批产生强烈反响的获奖影片;同时,还有一批优秀娱乐片赢得广大观众青睐:《武当》就发行了200多个拷贝,造就了长影的二度辉煌。更为可贵的是,总编室不仅抓出了作品,也培养出了一批人才,涌现出像张笑天、顾笑言、王兴东、王浙滨、杜丽鹃、李玲修等在全国**和文学界屡获大奖的著名编剧与作家。

我终生难忘的是,苏云对我当年开始搞创作时所给予的大力支持。上世纪70年代中期,我写了一个剧本《乒乓小将》,获得了厂里“很有基础”的评价。不料好景不长,因“四人帮”发起反击“修正主义文艺黑线回潮”,《三上桃峰》等一批剧目、作品又遭涂炭,《乒乓小将》因被江青点名的著名诗人郭小川关注过而受牵连,被打入冷宫。我心里不服气,就将剧本寄给了人民文学出版社,请他们看一下能否改成小说。出版社赞同我的想法。但请创作假时,因从无先例,总编室领导顾虑重重。其实我 也知道,关于编辑搞创作一事在总编室历来不提倡,许多有才华的老编辑遵从组织决定放弃了创作。我不但要搞创作,还要写和**厂无直接关系的小说,的确是离经叛道之举。

请不下假来,我很沮丧,但又不甘心,鼓起勇气去找苏厂长请创作假。那是个周日,我没打电话预约就按别人告诉的地址闯到了苏云的家。当时长影没上门预约这个礼仪,苏云的家就是第二个办公室,创作干部进进出出如同走马灯,苏云从未有节假日、上下班的概念。人多了就在小会客室喝着隽殊老师沏的茶,坐等。那天庆幸是饭前他家没什么人,我向苏云汇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苏厂长并没有直接表态,而是说:“你先回去,上班后我和他们商量一下”。我看他没有当即否定,心里顿生了几分希望。临走时,他把我送到楼梯口,笑着说了句:“以后多考虑点创作方面的事!”我从这句话里感到了他的鼓励与期望。他说这句话的神情我至今记忆犹新。

不久,室里给了我3个月创作假。给一个未有创作成果,只发表过为数不多的诗歌和影评的人创作假,这在长影是破天荒的事儿。1980年,这部名为《明天就要决赛》的儿童中篇终于出版了,团中央将其列为向全国青少年推荐的60本优秀读物之一。小说出版后,我签名送给苏厂长一本,他很高兴地说:“祝贺你,今后多努力!”

在长影,人人都知道苏云“爱才”。可以不夸张地说,长影每一位中青年创作骨干的成长,都有苏云的心血。王兴东、王浙滨夫妇,前者是部队复员的士兵,后者是下乡知青。1975年他们考进长影总编室时,既没高学历又没创作经验。1979年,他们创作了第一个**剧本《明天回答你》,就是苏云拍板决定拍成**的。

1984年,王兴东、王浙滨先后从北京**学院高级编剧进修班毕业,他们当时还是编辑,免不了有许多编辑事务占用时间。他们想搞专业创作,就去办公室找苏云。这个要求在旁人看来有点异想天开,因为常规是北京**学院本科毕业的导演系学生到**厂只能由助理导演做起,慢慢向上晋升副导演、导演;文学系毕业的只能做编辑或助理编剧。他们两人入厂只有6年,学历只有大专文凭,就想直接当编剧,确实对长影人事制度是个挑战。苏云既没有笑他们不知天高地厚,也没有批评他们想破格提拔,而是耐心地对他们说:“你们很年轻,才30出头,要一步步来。张天民50年代到厂里也是从助理编剧开始做起。这样吧,编辑可以不当了,当助理编剧吧。但要总编室打个报告,厂务会议讨论一下。”

这一年,王氏夫妇和另外两位编辑同时被提拔为编剧。这4人中除了肖尹宪是文革前的**学院毕业生外,其他3人都是非科班出身,文革后才步入**编辑行列的。王氏夫妇用他们的实力和后来的创作实践印证了苏云的慧眼。王兴东发自肺腑地说“如果换一个厂,论资排辈,我们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才能拍上第一部影片!”

难得的全局观念

提起**《牧马人》真是家喻户晓,然而很少有人知道,如果没有苏云的全局观念和“割爱”,可能就会有两个《牧马人》。

当小说《灵与肉》还没在《人民文学》发表时,我到北京组稿。《人民文学》的朋友告诉我,有个宁夏的作者写了篇小说非常棒,准备在《人民文学》上重点推出。我要了份校样,回到旅馆一口气读完了,当即意识到这是篇好东西,马上就给远在宁夏的张贤亮写了封信,约他改编成**剧本。不料张贤亮回信说感谢垂青,但他认为这小说不适合改**。我又写去一封长信说明能改编的理由。张贤亮见我很执著,回信委托我改编。不久,小说发表了,果然很轰动。我和一位副导演合作改编的剧本经总编室领导看了通过后,让我去征求张贤亮意见。

岂知张贤亮和我在北京碰头时,他却面带赧色吞吞吐吐地说:“谢晋导演已到宁夏向自治区党委副书记打了保票,要拍《灵与肉》,并已约请李准担任编剧。考虑到你已改编了剧本,我建议李准先生与你合作,上影方面也同意子……”我当即表明,李准先生是老编剧,根本不需要合作,我也不愿当排名编剧。只要能把作品拍好,我不计较这半拉编剧。但转让剧本,需获得长影领导同意。否则打官司,有你的委托信在我手里,上影也打不赢。

正好苏云来京开会,我把情况汇报给他,苏云听后很不高兴:“既是好本子又是我们先抓的,为什么要让出去上影能拍难道长影不能拍”我理解,这事涉及到一位**事业家的自尊、自信。

我硬着头皮谈了看法:“小说校样我也曾找过厂内好几个导演看过,他们虑及内容涉及‘反右’和‘文革’不好表现。如果我们扣着不放,当然不一定拍不好,但从阵容来说,谢导演的班子可能更把握些。从编剧力量上,我也没法跟李准先生比。更主要的是这个作者当了20年右派才写出这么部作品来,拍不好对他也是个沉重打击!”

也可能是最后一句话触动了苏云的爱才之心,他终于同意让出这部小说的摄制权。这样,才有了《牧马人》的顺利诞生。试想,如果当时苏云执意扣住本子不放,那结局很可能是重蹈北影和八一厂同时拍《许茂和他的女儿》的覆辙,其利弊是不言而喻的!由此可看出苏云的博大胸怀。在关键时刻,他是有全局观念的,他是以祖国的**事业为重的。

责任编辑/翟建农

  灵与肉

  张贤亮

  他是一个被富人遗弃的儿子……

  ——维克多·雨果《悲惨世界》

  一

  许灵均没有想到还会见着父亲。

  这是一间陈设考究的客厅,在这家高级饭店的七楼。窗外,只有一片空漠的蓝天,抹着疏疏落落的几丝白云。而在那儿,在那黄土高原的农场,窗口外就是绿色的和**的田野,开阔而充实。他到了这里,就像忽然升到云端一样,有一种晃晃悠悠的感觉,再加上父亲烟斗里喷出的青烟像雾似的在室内飘浮,使眼前的一切就更如不可捉摸的幻觉了。可是,父亲吸的还是那种印着印第安酋长头像的烟斗丝,这种他小时候经常闻到的、略带甜味的咖啡香气,又从嗅觉上证实了这不是梦,而是的的确确的现实。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父亲把手一挥。三十年代初期他在哈佛取得学士学位以后,一直保持着在肯布里季时的气派,现在,他穿着一套花呢西服,跷着腿坐在沙发上。“我一到大陆,就会了一句政治术语,叫‘向前看’。你还是快些准备出国吧!”房里的陈设和父亲的衣着使他感到莫名的压抑。他想,过去的是已经过去了,但又怎能忘记呢?

  整整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秋天,他捏着母亲写的地址,找到霞飞路上的一所花园洋房。阵雨过后,泛黄的树叶更显得憔悴,滴滴水珠从围墙里的法国梧桐上滴落下来。围墙上拉着带刺的铁丝;大门也是铁的,涂着严峻的灰色油漆。他掀了很长时间门铃,铁门上才打开一方小小的窗口。他认得这个门房,正是经常送信给父亲的人。门房领着他,经过一条两旁栽着冬青的水泥路,进到一幢两层楼洋房里的起居室。那时,父亲当然比现在年轻多了,穿着一件米**的羊毛坎肩,肘臂倚在壁炉上,低着头抽烟斗。壁炉前面的高背沙发上,坐着母亲成天诅咒的那个女人。

  “这就是那个孩子?”他听见她问父亲,“倒是挺像你的。来,过来!”他没有过去,但不由自主地瞥了她一眼。他记得他看见了一对明亮的眼睛和两片涂得很红的嘴唇。

  “有什么事?嗯?”父亲抬起头来。

  “妈病了,她请你回去。”

  “她总是有病,总是……”父亲愤然离开壁炉,在地毯上来回走着。地毯是绿色的,上面织有白色的花纹。他的眼睛追踪着父亲的脚步,强忍住不让泪水流出来。

  “你跟你妈说,我等一下就回去。”父亲终于站在他面前。但他知道这个答复是不可靠的,母亲在电话里听过不止一次了。他胆怯而固执地要求:“她要您现在就回去。”

  “我知道,我知道……”父亲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轻轻地把他推向门口。“你先回去,坐我的汽车回去。要是你妈病得厉害,叫她先去医院。”父亲送他到前厅,突然,又很温存地摸着他的头,嗫嚅地说,“你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你就懂得,懂得……你妈妈,很难和她相处。她是那样,那样……”他仰起脸,看见父亲蹙皱着眉,一只手不住地擦着额头,表现出一种软弱的、痛苦的神情,又反而有点可怜起父亲来。

  然而,当他坐在父亲的克莱斯勒里,在滚动着金黄落叶的法租界穿行的时候,他的泪水却一下子涌出来了。一股屈辱、自怜、孤独的情绪陡然袭来。谁也不可怜!只有自己才可怜!他没有受过多少母亲的爱抚,母亲摩挲麻将的时候比摩挲他头发的时候多得多;他没有受过多少父亲的教诲,父亲一回家,脸就是阴沉的、懊丧的、厌倦的,然后就和母亲开始无休无止的争吵。父亲说他要是再大一点就好了,就能懂得……实际上,十一岁的他已经模模糊糊地懂得了一些:他母亲最需要的是他父亲的温情,而父亲最需要的却是摆脱这个脾气古怪的妻子。不论是他母亲或父亲,都不需要他!他,不过是一个美国留学生和一个地主**不自由的婚姻的产物而已。后来,父亲果然没有回家。不久,当他母亲知道父亲带着外室离开了大陆,不几天也就死在一家德国人开的医院里。

  而正在这时,解放大军开进了上海……

  现在,经过了三十年漫长的岁月,经过历史上任何三十年都从未容纳过的那么多变故,这个父亲却突然回来了,并且还要把他带到国外去。整个事情是那么不可思议,以致他都不能完全相信坐在他面前的是他的父亲,坐在他父亲面前的就是他自己。刚刚,有父亲的女秘书密司宋打开贮藏室给父亲拿衣服的时候,他看见大大小小的箱子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旅馆商标:洛杉矶的、东京的、曼谷的、香港的,还有美国环球航空公司印着波音747的椭圆形标签。从这个小小的贮藏室里掀开了一个广阔的世界。而他呢,只不过是在三天前得到领导转来的国际旅行社的通知,经过两天两夜汽车和火车的颠簸才到这里的。他提来的灰色人造革提包放在长沙发的一角。这种提包在农场还算是比较“洋气”的,但一到这间客厅也好像忸怩起来,可怜巴巴地缩成一团。提包上面放着他的尼龙网袋,里面装着他的牙具和几个在路上吃剩下来的茶叶蛋。他看着那几个诧异得咧开了嘴的、畏缩地挤在一起的茶叶蛋,想起临走那天晚上,秀芝还叫他多带些茶叶蛋给父亲吃,不禁苦笑了一下。前天,秀芝一定要带着清清到县城的汽车站去送他。自他们结婚,他还没有离开过农场,他这次远行简直成了他们小家庭的一次划时代的壮举。

  “爸爸,北京在啥子地方?”

  “北京在县城的东北边。”

  “北京有好多好多县城大吗?”

  “有好多好多县城大。”

  “有马兰花?”“没有。”“有沙枣子吗?”“没有。”“唉——”清清像大人似的长叹一声,用手托着下颏,显得非常非常失望,她认为好地方是应该有马兰花和沙枣子的。

  “傻丫头,北京可是个大地方咧!”赶车的老赵逗她,“你爸爸这回可要远走高飞□!说不定要跟你爷爷出国哩。是不是,许老师?”秀芝蜷着腿坐在老赵背后,向他微微一笑。她没有说话,但仅仅这一笑,就表现了她的信赖和忠贞。她不能想象他会到别的国家去,就和清清不能想象北京有多大一样。

  车辙交错的土路坎坷不平,牲口在上面颠踬地踏着碎步。路北边是一片整齐的条田,路南边,在雾霭朦朦的远方,就是他原来放马的草场。这里的一切都像是有股磁性的吸力,三匹马拉着一辆车也显得那么费劲。是的,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能勾起他绵绵不尽的回忆,要离开它们了,他陡然感到更加亲切。他知道三棵紧挨着的白杨后面,有一棵粗壮的沙枣树。他下车折了一枝,几个人在车上一颗颗地吃起来。这是西北特有的酸涩而略带甜味的野果,六○年饥荒的年代,他曾经靠这种野果度日。很多年没有吃了,现在吃起来却品出了一种特别令人留恋的乡土味,怪不得清清要问北京有没有沙枣呢!“她爷爷保险没有吃过沙枣!”秀芝把核吐到车外,笑着说。这是她发挥了最大的想象力来想象这个从国外回来的公公了。

  其实并不需要想象,父子两人是如此相似,就是秀芝在街上碰见也会认得出来的。两个人都是细长的眼睛,线条纤细的、挺直的鼻梁,轮廓丰满的嘴唇,甚至举手抬足之间都表现出基因的痕迹。父亲并不显老,虽然肤色和儿子一样黝黑,但那一定是有洛杉矶或是香港的海滨浴场上晒出来的,一点也不憔悴。父亲仍然是那样讲究,那样注意仪表,头发尽管花白却一丝不乱,手背上虽然出现了老人斑,但指甲却修剪得十分光洁。茶几上,在精致的咖啡杯周围,散乱地放着三B牌烟斗、摩洛哥羊皮的烟丝袋、金质打火机和镶着钻石的领针。他怎么会吃过沙枣呢!?

  二

  “啊,这儿还能听到丹尼·古德门的《恒河上的月光》!”密司宋能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她长得高大丰满,身上散发出一股素馨花的香气,一头长长的黑发被一条紫色的缎带束在脑后,不时像马尾一样甩动着。“董事长,您看,北京人跳迪斯科比香港人还够味,他们现在也现代化了!”

  “任何人都抵御不了享乐的诱惑。”父亲像把一切都看透了的哲学家似的笑着。“他们现在也不承认自己是禁欲主义者了。”吃完晚饭,父亲和密司宋把他带到舞厅。他没有想到北京也有这样的地方。小时候,他也曾跟父母到过上海的“梯梯斯”、“百乐门”和“法国夜总会”,现在应该像是旧地重游,但是,当他看到有柔和的乳白色的灯光中,像男人一样的女人和像女人一样的男人在他身边像月光中的幽灵似地游荡的时候,却感到不安起来,就像一个观众突然被拉到舞台上去当演员一样,他无法进入要他扮演的角色。刚才在餐厅里,他看见有的菜只动了几筷子就端了回去,竟从肠胃里发出一阵痉挛似的反感。在他那儿,上县城的国营食堂都要带一个铝制饭盒,把吃剩下的饭菜带回家去。

  大厅里响着乐曲,有几对男女跳起奇形怪状的舞蹈。他们不是搂抱在一起,而是面对面像斗鸡一样互相挑逗,前仰后合。这些人就这样来消耗过剩的精力!他想起现在正在热得发烫的稻田里收割的人们。他们弯着腰,从右到左,又从左到右不停地摆动上肢。偶尔,他们抬起头向远远的担子嘶哑地喊着:“喂,水,水……”啊,要是他现在能够躺在那一片绿荫下,在汩汩的**的渠水边,闻着饱含稻草和苜蓿香气的微风,那该有多好……

  “您会跳舞吗?许先生。”忽然,他听见密司宋在旁边问他。他刚捕捉到的一点味儿马上消失了。他掉过头瞥了她一眼:她也有一对明亮的眼睛和两片涂得很红的嘴唇。

  “不,不会,”他心不在焉地向她笑笑。他会放马,会犁田,会收割,会扬场……为什么他要会跳舞呢?

  “你别为难他了,”父亲笑着对密司宋说,“你看,汪经理来请你了。”一个穿灰色西服的漂亮男子绕过桌子走来,笑嘻嘻地向密司宋一弯腰,两人翩翩下了舞池。

  “你还要考虑什么呢?嗯?”父亲又燃起烟斗,“你比我还清楚,***的政策是经常变的,现在办签证还比较容易,以后怎么样,就很难说了。”

  “我也有我所留恋的。”他转过身来面对着父亲。

  “包括那些痛苦吗?”父亲意味深长地问。

  “唯其有痛苦,幸福才更显出它的价值。”

  “嗯?”父亲凝视着他,不解地耸了耸肩膀。

  他心头突然掠过一阵惆怅。这才想起父亲也是属于这个陌生的、不可理解的世界的。形体上的相似消除不了精神上的隔膜。他也像父条凝视他那样望着父亲,而两个人的目光都不能透过对方的视网膜看到眼睛深处的东西。

  “是还……还怨恨吗?”最后,父亲低下眼睛。

  “不,完全不是!”他把手一挥。这个动作也完全像他父亲。“正如您说的: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这完全是另外的事……”舞曲变换了,这次是低沉的、缓慢的,像渠水经过长长的渠道。灯光好似暗淡了一些,他看不清舞池里憧憧的人影。父亲低下头,用手不住地擦着额头,又表现出那种软弱的痛苦的神情。“是呀,过去的是已经过去了。可是回想起来,还是痛苦的……不过,我的确很想念你,尤其到现在……”

  父亲喃喃的低语配上这支比较典雅的舞曲,也使他动了感情。“是的,这我相信。”他沉思地说,“我也想念过你的。”

  “是吗?”父亲抬起头来。

  是的。二十年前,在那个秋天的夜晚,月光穿过窗纸被大雨淋破的窗棂,洒在一群像一堆堆破布的人们身上。十几个人睡在一间低矮的土坯房里。他紧贴着墙根,带着土碱味的潮气浸透了他的衣服。他冷得直打寒战,干脆从湿漉漉的稻草上爬起来。外面,泥泞在月光下像碎玻璃一样闪光。到处是残存的雨水。空气里弥漫着腐败的水腥气。他找到马圈。那里还比较干燥,马粪尿蒸发出一股熏人的暖气。马、骡子、毛驴都在各自的槽头上吭哧吭哧地嚼着干草。他看到有一段马槽前没有拴牲口,就爬了进去,像初生的耶稣一样睡在木头马槽里。月光斜射进来,在马棚的山墙上划出一条分开光与影的对角线。一匹匹牲口的头垂在马槽边,像对着月亮朝拜似的。这时,他陡然感到非常凄怆,整个情景完全象征性地指出了他孤独的处境:人们抛弃了他,使他来和牲口为伍!

  他哭了。狭窄的马槽夹着他的身躯,正像生活从四面八方在压迫他一样。先是被父亲遗弃,母亲死了。舅舅把母亲所有的东西都卷走,单单撇下了他。以后他搬到学校宿舍,靠人民助学金上学。***收留了他,***的学校教育了他。在五十年代那种开朗的气氛中,虽然他具有一副在畸形的家庭中养成的孤僻、敏感和沉默寡言的性格,但也慢慢地溶化在一个大集体里。和五十年代所有的中学生一样,他对未来也有一个美丽的梦。毕业了,梦成了现实。他穿着蓝布制服,夹着备课本,拿着粉笔走进教室。他有了自己生活的道路。但是,就因为学校支部书记要完成抓右派的指标,就又把他推到父亲那里去。好像肉体上的血缘关系必然决定阶级的传宗接代,他又成了资产阶级一分子。过去,资产阶级遗弃了他,只给他留下一个履历表上的“资产”,后来,人们又遗弃了他,却给他头上戴了顶右派帽子。他成了被所有的人都遗弃了的人,流放到这个偏僻的农场来劳教。

  一匹马吃完了面前的干草,顺着马槽向他这边挪动过来。它尽着缰绳所能达到的距离,把嘴伸到他头边。他感到一股温暖的鼻息喷在他的脸上。他看见一匹棕色马掀动着肥厚的嘴唇在他头边寻找槽底的稻粒。一会儿,棕色马也发现了他。但它并不惊惧,反而侧过头来用湿漉漉的鼻子嗅他的头,用软乎乎的嘴唇擦他的脸。这样抚慰使他的心颤抖了。他突然抱着长长的、瘦骨嶙峋的马头痛哭失声,把眼泪抹在它棕色的鬃毛上。然后,他跪爬在马槽里,拼命地把槽底的稻粒扒在一起,堆在棕色马面前。

  啊,父亲,那时你在哪里?

  三

  现在,这个父亲终于回来了!

  这不是梦,父亲就睡在他隔壁;这不是梦,他自己也的的确确是睡在一张柔软的席梦思床上。他摸着身下的床垫,和那硬绷绷的木头马槽多么不同!月光透过薄纱窗帷,在地毯上、沙发上、床上投下一块块边缘模糊的菱形方格。在朦胧的月光中,这一天获得的印象这时又清晰地呈现了出来,而他所得到的总的感觉,则是他完全不适应、不习惯这一切。父亲回来了,但这却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父亲的回来不过是勾引起他痛苦的回忆。打破了他的平静而已。

  尽管已到秋天,但房间里好像越来越闷热。他索性掀开毛毯,翻身坐起来,扭亮台灯,用漠然的眼光环顾四周。最后,他的目光光落在自己的躯体上。他看到肌肉突起的胳膊,看到静脉曲张的小腿肚,看到趾头分得很开的双脚,看到手掌、脚跟上发黄的茧子,他想起了下午父亲对他的谈话。

  下午,喝完咖啡,父亲支使开密司宋,对他谈到公司在海外的发展,谈到他的几个异母弟的无能,谈到对他和故土的思念。“……有你在身边,我能得到一点安慰。”父亲说,“三十年前的事,我后来越来越觉着不安。我知道大陆上讲究家庭出身,老搞阶级斗争,你的日子不会好过,甚至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心里总是惦记你。你小时候的模样经常在我脑子里出现。尤其是你生下来,你爷爷为你在南京外交部旁边的华侨招待所设汤饼筵的那天,你在奶妈怀里的样子,我记得清清楚楚,就像是昨天一样。那天,申新的荣家、先施的郭家、华纺的刘家、英美烟草公司的郑家都从上海来了人。你知道,你是我们家的长房长孙……”

  现在,当他在罩着淡绿色灯罩的灯光下,看着自己裸露着的强健的肌体的时候,他突然获得了一个极其新奇的印象。因为他还是第一次在父亲口里听到他记忆的史前时期——他儿时的情景,于是,过去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在脑海中形成了一个非常鲜明的对比。终于,他发现了他们父子之间隔膜的真正所在:他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长房长孙,曾经裹在锦缎的襁褓中,在红灯绿酒之间被京沪一带工商界大亨和他们的太太啧啧称赞的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劳动者了!而在这两端之间的全部过程,是糅合着那么多痛苦和欢欣的平凡的劳动!他解除劳教以后,因为无家可归,于是被留在农场放马,成了一名放牧员。清晨,太阳刚从杨树林的梢上冒头,银白色的露珠还在草地上闪闪发光,他就把栅栏打开。牲口们用肚皮抗着肚皮,用臀部抗着臀部,争先恐后地往草场跑。土百灵和呱呱鸡发出快乐的和惊慌的叫声从草丛中窜出。它们展开翅膀,斜掠过马背,像箭一样地向杨树林射去。他骑在马上,在被马群踏出一道道深绿色痕迹的草地上驰骋,就像一下子扑到大自然的怀抱里一样。草场上有一片沼泽,长满细密的芦苇。牲口们分散在芦苇丛中,用它们阔大而灵活的嘴唇揽着嫩草。在沼泽外面,只听见它们不停的喷鼻声和哗哗的趟水声。他在土堆的斜坡上躺下,仰望天空,雪白的和银白的云朵像人生一样变化无穷。风擦过草尖,擦过沼泽的水面吹来,带着清新的湿润,带着马汗的气味,带着大自然的呼吸,从头到脚摩挲遍他全身,给了他一种极其亲切的抚慰。他伸开手臂,把头偏向胳肢窝,他能闻到自己的汗味,能闻到自己生命的气息和大自然的气息混在一起。这种心悦神怡的感觉是非常美妙的。它能引起他无边的遐想,认为自己已经融化在旷野的风中;到处都有他,而他却又失去了自己的独特性。他的消沉、他的悲怆,他对命运的委屈情绪也随着消失,而代之以对生命和自然的热爱。

  中午,马匹一头头从芦苇丛中趟出来,带着滚圆的肚皮,抖擞着鬃毛,甩动着尾巴驱赶马虻和牛蝇。它们信赖地、亲昵地聚在他周围,用和善的大眼睛望着它们的牧人。有时,长着白色花斑的七号马会绕过几头瘦乏的牲口,悄悄地遛到瘸腿的一百号旁边,用乍着稀疏胡须的嘴唇掀动它、戏弄它。一百号也不示弱,调过屁股,用本来就没有着地的瘸腿使劲地向后一弹。七号马急速躲开,高昂起头,像一个顽皮的孩子玩丢手帕的游戏一样,在马群中转来转去,溅起闪着银光的水花。每在这个时候,他就要拿起长鞭,严厉地吆喝几声。于是,所有的马都会竖起耳朵,并向七号马投去责怪的眼光。七号马也安静下来,像一个受了呵斥的小学生似的,站在水深到膝的沼泽里,掀起嘴唇,无聊地锉着长长的门牙。这时,他会感到他不是生活在一群牲口中间,而是像童话里的王子,在他身边的是一群通灵的神物。

  在正午的阳光下,远方,云影在山脚下缓缓地移动;沼泽里,一种叫“水牛”的水鸟也感到了炎热,开始用嘴对着芦根咕咕地鸣叫。这里,不仅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苍茫,而且有青山绿水的纤丽。祖国,这样一个抽象的概念,会浓缩在这个有限的空间,显出她全部瑰丽的形体。他感到了满足:生活,毕竟是美好的!大自然和劳动,给予了他许多在课堂里得不到的东西。有时,阵雨会向草场扑来,它先在山坡上垂下透明的、像黑纱织成的帷幕一样的雨脚,把灿烂的阳光变成悦目的金**,洒在广阔的草原上。然后,雨脚慢慢地随风飘拂,向山坡下移动过来。不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就斜射下来了,整个草原就像腾起一阵白蒙蒙的烟雾。在这之前,他必须把放牧的马群赶到林带里去。他骑在马上,拿着长鞭,敞开像翅膀一样的衣襟,迎着雨头风,在马群周围奔驰,叱呵和指挥离群的马儿。于是,他会感到自己躯体里充满着热腾腾的力量,他不是渺小的和无用的;在和风、和雨、和集结起来的蚊蚋的搏斗中,他逐渐恢复了对自己的信心。

  各队放牧员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聚在一起,为他们避雨而设的窝棚,在草杨上就像一叶扁舟似的停泊在白蒙蒙的雨雾中。窝棚里凉爽潮湿,弥漫着劣质烟草的青烟。他听着放牧员们诙谐的对话和粗野的戏谑,惊奇他们并没有他那么复杂的感情,和对劳动、对生活的那些敏感的新体验。原来他们本来就是朴实的,单纯的;生活虽然艰苦,但他们始终抱着愉快的满足。他开始羡慕他们。

  有一次,一个六十多岁的老放牧员问他:“人说你是右派,啥叫右派?”他羞愧地低下头,讷讷地说:“右派……右派就是犯了错误的人。”“右派就是五七年那阵子说了点实话的人。”七队的放牧员说,“那一年,整的是读书人。”七队的放牧员是个心直口快的汉子,平时爱开玩笑,人们都叫他“郭蹁子”。

  “说实话叫啥‘犯错误’,要都不说实话,天下就乱套了。”老放牧员抽着烟锅,沉思地说,“话可说回来,还是劳动好,别当干部。我快七十的人了,眼不花、耳不聋、腰不弯,吃炒豆子嘎嘣嘎嘣的……”“所以你下辈子还得劳动!”“郭蹁子”笑着打断他的话。

  “下辈子劳动有啥不好?”老放牧员郑重地说,“离了劳动,人都活不成,当官的当不成,念书的也念不成……”

  这种简短的、朴拙的、断断续续的话语,经常会像阵雨过后的彩虹一样,在他心上激起一种美好的感情,使他渴望回到平凡的质朴中去,像他们一样获得那种愉快的满足。

  在长期的体力劳动中,在人和自然不断地进行物质变换当中,他逐渐获得了一种固定的生活习惯。习惯顽强地按照自己的模式来塑造他。久而久之,过去的一切就隐退成了一场模糊的梦,又好似是从书上读到的关于别人的故事。他的记忆,也被这种固定的生活习惯和与以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拦腰折断了。那在大城市里的生活变得虚幻起来,只有现在这一切才是实实在在的。最后,他就变成了适合于在这块土地上生活,而且也只能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的人:他成了一名真正的放牧员!到了“文化大革命”开始的那一年,人们也早已忘掉了他的过去,只是到了狂热阶段,才有人想起他还是个右派,需要把他拉出来示众一番。可是,这时几个队的放牧员聚在窝棚里经过一番商量,一口咬定坡下的草情不好,跟场部招呼了一声,唿啦一下把牲口都赶到山坡上去。他当然得跟着去,因为没有一个革命群众愿意放弃革命,来顶替他这个好几个月不能回家的差使。放牧员们帮他把简单的行李往马背上一搭,骑上马,晃悠晃悠地离开了闹腾腾的是非之地。上了大路,放牧员们欢快地叫喊着:“去啵!咱们上山去,管他们妈嫁给谁!”他们此起彼伏地吹起尖利的口哨,不断地发出短促的吆喝声,得得的马蹄在大路上扬起团团**的尘雾。远方,就是像翡翠一样晶莹闪光的山坡草场……这一天,他永远当作一种极其特殊的温情,是那样深刻地留在记忆里。

  这里有他的痛苦,也有他的欢乐,有他对人生各个方面的体验,而他的欢乐离开了和痛苦的对比,则会变得黯然失色,毫无价值。去年春天,他突然从山上的草场被叫回场部。他拿着草帽惴惴不安地走进挂着“政治处”牌子的办公室。董副主任对他宣读了一个文件,然后告诉他,过去把他错划成了右派,现在给他改正过来了,还要安排他到农场学校教书。董副主任的面孔庄重得毫无表情,一只早来的苍蝇在办公室嗡嗡地飞来飞去,一会儿停在墙壁上,一会儿停在档案柜上。董副主任的眼睛随它转来转去。手里捏着本杂志跃跃欲试。

  “你去吧,到隔壁房里找潘干事拿调令,明天到学校报到。”苍蝇终于落在办公桌上,杂志“啪”地一下,但苍蝇却狡猾地飞跑了,董副主任又失望地坐在椅子上。“以后可要好好干了,再不能犯错误了。□!”

  他被这突然来临的事震动了,以致就像受到电击一般,精神处在半痴半呆的状态之中。在认识上,他并不能完全理解这次改正在国家政治生活中的意义和对他本人生活的根本性改变;他过去甚至也没有敢想象有这样一天。但是在直觉上,他的幸福感在不断地增长。一种纯然的快乐情绪就像酒精在血管里一样,开始把半痴半呆转化成兴奋的晕眩。先是他的喉咙发干,然后全身轻微地颤抖,最后眼泪不能遏止地往外汹涌,并且从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像山谷里的回音一样的哭声。这副情景,使庄重得毫无表情的董副主任也感动了,竟向他伸出手来。他两手捧着董副主任的手,这时,才开始对未来有了一个朦胧的希望。

  从此以后,他又穿上了蓝布制服,夹着备课本,拿着粉笔走进教室,重续了二十二年前那个美丽的梦。农场的职工都不富裕,孩子们大都穿得破破烂烂,教室里混合着汗味、尘土味和干燥的阳光味。孩子们在简陋的课桌后面瞪大了天真的眼睛惊异地瞧着他,想不到一个放牲口的人成了他们的老师。可是不久,他就使孩子们信服了。他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贡献;他甚至还没有敢想象他这就是在为社会主义服务,为“四化”服务,他认为那是英雄们的业绩。他只是在自己的岗位上兢兢业业地尽到了他的职责。然而,就是这样,他也受到了孩子们的尊敬。临来北京的那个早晨,他看见孩子们一伙一伙地站在上学的小路上望着他的马车。大概他们也听说他找到了在外国的爸爸,要跟有钱的爸爸出国了吧。他们一个个都压抑着惜别的冲动,带着沮丧的神情,默默地目送他的马车过了军垦桥,过了白杨树林,消失在荒地的那边……有时,放牧员们还会从十几里外来看他。那位老放牧员现在已经八十出头了,腿脚依然强健。他坐在炕上,捧着灵均的《现代汉语词典》摩挲着:“还是有学问的人能,看这么厚的书,这怕要看一辈子哩!”“这是字典,是查字的,”“郭蹁子”告诉他,“你真是,活糊涂了!”“是呀,活了一辈子,当了一辈子睁眼瞎,看**连个名字都不认得,光看个人影儿动弹。”放牧员们感叹着,在这崭新的时代里产生了对文化的需求。“干啥都得有文化。上次我给牲口拿药,差点把外用的喂了牲口。”“郭蹁子”说:“‘老右’,你可是从咱们堆里出来的。咱们这些人完了,咱们的孩子可托付你了……”“是呀,”老放牧员说,“你要是教得我那小孙孙能看这么厚的书本本子,也不负咱们穷哥们在草场上滚出来的交情……”

  这些毫无文采的语言,非常形象地说明了他工作的意义,使他对未来的希望更加明确起来。他在他们身上闻到马汗味,闻到汁水饱满的青草味,闻到浓烈的大自然的气息;他们给他带来那么熟悉的、亲切的感觉,完全和跟父亲与密司宋在一起时所有的那种压抑感迥然不同。

  他在他们眼里,在学生们眼里,在和他一起工作的同志们眼里看到了自己的价值。有什么能比在别人眼里看到自己的价值更宝贵、更幸福呢?

  因为还有一些贴不下了,所以亲你最好给我你的邮箱号,我可以给你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