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教过的苦孩子》:总有意外发生)

老师 0 92

(《我教过的苦孩子》:总有意外发生),第1张

地处边疆省份农业区的绥化学院,几乎是中国高等教育的神经末梢。她于1953年创办了这所学校,学校原名绥化师范学校。1978年更名为绥化师范学院,2004年升格为专科学校。外省学生主要来自中西部地区的县城和农村。大一时节,校园里随处可见黑脸红脸的学生家长。


我是绥化学院历史系1987届毕业生。我当过中学老师、公务员和记者。带着我的写作成绩,2005年回到母校教写作。从教17年,我接触过3000多名学生,其中至少有三分之一是贫困生。临近退休,我终于完成了一件我该做的事:跟踪贫困生的成长,为他们立传。因为值得,这些泥地里的爬虫很少发出自己的声音。


在高校中,贫困生备受关注。学校、老师、社会爱心人士、教育主管部门都有很多关于资助课题的故事,但这些故事都来自于他人,当事人缺席。听同学的故事,会刷新我们对这个群体的认识。


有一个女生很瘦,身高不到1.5米。毕业前夕,她用兼职收入还了助学贷款,于是和闺蜜一起逛街,花了四五十块钱买了一双布鞋。穿上之后,她特别满意。她笑着说:“我第一次穿这么合脚的鞋。”


7年后,她最好的朋友在北京含泪告诉我这件事:“她从小穿别人的鞋长大,怎么会有合脚的鞋呢?”


一个班里有个贫困生初选。班长数了一下,说:“现在多了一个人。谁愿意主动退出?”


一个男孩举起了手,事情马上就解决了。


毕业前,他的同学帮辅导员整理档案。看到他的户口本,他父亲患有精神疾病。事实上,他更需要助学金。


够了这个故事还是来自另一个,我们必须接近当事人。(以上摘自《我教过的苦孩子》后记)



(《我教过的苦孩子》:总有意外发生),第2张

来源:我教过的苦孩子,艾灵著,《真实的故事》,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22年9月。


本文中受访者的档案:



女,“85后”,2012年毕业于绥化学院汉语言文学专业。婚后父母相继下岗,母亲经常遭受家暴。他们的父亲提出离婚后,他们的母亲被诊断患有精神分裂症。毕业前夕,父母离异,她接过了照顾母亲的重担。去山东后,先在夜总会工作,后调到下属公司做售后服务。我和以前的同事结婚了,有一个女儿。2021年报考了小学语文代课老师,正在准备老师的编制。我母亲的病情正在趋于稳定,她住在老年公寓里。


高二快结束的时候,我和爷爷去了齐齐哈尔。第三天早上,突然接到家里电话,说我妈疯了,被120救护车带走了。


回家后,妈妈的诊断结果出来了:精神分裂症。


医生告诉我们,这种心理疾病是治不好的,只能靠吃药维持。


我当时就崩溃了,在医生办公室哭。我问医生:“我们走的时候我妈还好好的。两天前怎么会这样?我奶奶绝对没有遗传病史。”


医生说:“她一定是受到了意外的刺激。回去问问。”


姥姥家问我爸,我爸愁眉苦脸,什么也没说。


我妈病情稳定后,断断续续跟家里人说,我跟我爷爷走后,我爸给她买了很多好吃的,有鸡胗,有肘子肉,他们还喝了酒。一边喝酒,我爸一边说:“我们离婚吧。”之后我妈就说不准了。


我父母关系不好,我也知道。我和他们在一个炕上睡了18年,他们几乎没有交流。当你说话的时候,你在争论。争吵经常升级成打架,我妈每次都是被打。


父亲是一个水库负责人的儿子,母亲是一个油米厂厂长的女儿,被很多同龄人羡慕。结婚几年后,我妈下岗了。再过几年,我爸就要下岗了。我妈做了点小生意,然后在家照顾我爷爷奶奶。父亲打工,工资很少,我的学费一直是爷爷出的。


妈妈生病后,我们一家三口就搬出了爷爷家。妈妈必须按时吃药,但她拒绝吃药或逃避惩罚。我试过各种方法让她接受。


家里这种情况,我根本无法安心学习。第一年高考失利,第二年差一分上了二本线。后来被降职,入读绥化学院。


2012年正月初七晚上,我妈睡在另一个房间,我爸跟我说:“过两天,我要跟你妈离婚。”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心里想:我还有四个月就毕业了,正在写毕业论文。你不能再等我三四个月吗?


爸爸说:“我给你妈交了养老保险,到退休年龄就可以按月领养老金了。”


我非常理解他。我妈生病后,经常“像人一样”,半夜尖叫,在厨房大便。谁能受得了?


爸爸说:“我不管她,你也不要管。你要是管,她会拖累你一辈子的。”


我还是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会让谁来管理我们。但他低下了头,什么也没说,叹了口气,回到了他们的房间。


正月初十,我跟着他们去了民政局,好多人在排队。妈妈知道他们要离婚,平时眼睛都是直的。那天他们更直了,一脸不高兴。


轮到我们家的时候,人家问“你们俩同意离婚吗?”


爸爸马上说:“同意。”


妈妈也说:“同意。”


人家问“有没有财产要分?”


爸爸说:“不行。”


人们问:“孩子是成年人吗?”


爸爸说:“我是大人了。”


整个离婚过程非常简单。我一直和他们呆在一起,一句话也没说。没有人提到我母亲的病。我那时候根本不知道父亲根本不能离婚。当他们签署离婚协议时,爸爸似乎松了口气,先在门口停了下来。我们乘出租车回家。


他们没有任何财产可分。平房的房产证是爷爷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几件家用电器。我妈妈和我昨晚睡在那栋房子里。第二天,我雇了一辆驴车,装上被褥、电视和洗衣机。我和妈妈坐着一辆高大的驴车离开了家,我再也没有回头。


我们租的房子和奶奶的前后院挺幸福的。她再也不用担心我妈被打了。


我的毕业论文写得乱七八糟,但是导师做了认真的修改。那时候我只想一件事:我要赚钱养活我妈。


没去过山东,呆在这里很惊讶。毕业后在哈尔滨工作了一段时间,后来公司黄了。


我们宿舍的大姐是山东的,很单纯善良。她说,“来看我。”


我买张票就走。在街上看到有人穿布鞋,是手工的。我以为这里的人和我姐她家一样单纯,所以我决定留在这里。


那时候我妈的病很严重。我想带她到我身边治疗,所以要拿高薪。碰巧有一家夜总会开张。我去那里应聘,做服务员,日薪300。


夜总会的女服务员,也叫“公主”,主要是倒酒倒水,点歌,打扫卫生。夜店小姐,我们叫“佳丽”,也叫“美女”、“公关”。他们主要是陪酒和唱歌。


同意前期培训有工资,每天100元。夜总会开了三个月,经理换了几个,没人拿工资。我们十几个人商量了一下,跟经理说准备辞职。


没多久,夜店来了一群人,经理远远地迎上来,称其中一人为“董事长”。他回头冲我们吼:“谁刚辞职了?去会议室,现在就去!”


本来都是说要辞职的。看到情况不妙,没人敢上前。我比他们大,我在最前线。当我们进入会议室时,有人锁上了门。


主席冲我吼了一句“哇哇哇”,应该是骂人了。我听到了“妈妈”和“奶奶”,别的听不懂。如果你不明白,说明你没有骂我。如果你这样想,我会看着他笑。


骂够了,才问“今天谁带头辞职了?你为什么要辞职?说实话,有奖励。今天谁说谎,我就让他死在这个房间里!”


一个小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说:“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主席,今天的事情没有人带头。我们来应聘的时候,公司说培训也有工资,一天100元。这个钱我们要了很多次,一直拖欠,才想辞职。”


主席问:“是这样吗?”


一个服务员说:“嗯,夜店开业三个月,培训费拖欠了三个月。”


董事长是个红脸,这次脸更红了。他说:“对不起,我素质太差了。你先回去工作,培训费明天发。”他还指使手下拿钱给我,那个服务员,还有那个被吓哭的小女孩500块钱。


从那以后,主席记住了我,每次有人来夜总会,他都叫我的名字。


有一次,包间里有几个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一个男的喝了不少酒,摸了摸女主美妇,然后干脆把他按到了沙发上。


我再也受不了了。我拿了杯酒走过去说:“先生,我敬您一杯。”


那人拿起杯子,朝我脸上扔去。他把它扔在地上,走出了房间。


我拿出纸巾擦了擦脸上的酒,对其他客人说:“对不起,我马上收拾。请继续唱下去。”


第二天经理给了我500块钱,说是董事长的奖励。


还有一次,一个美女喝多了。我们下班的时候,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我问大家:“我该怎么办?”


没人说什么。


我说:“我带她去我宿舍吧。”


我力气不大,但是佳丽瘦,有人帮忙开门。我抱她下楼的时候刚好忘了门外最后一步踩空,两个人都摔倒了。


扭伤了脚踝,半个月没上班。受伤后,主席请我去他家,他亲自下厨。一起去的,都是各个分公司的总经理,我是普通员工。


我在夜总会干了一年后,他把我调到下属公司做售后服务工作。别人一周只有一天假,再请假他就骂我。我是个例外,随时可以请假。他还给了我一个两室的职工宿舍,我就和我妈一起搬进去了。它离城市很远。在农村,我妈没事干。她在楼下开了一块地,每年都种配菜。


我把母亲带到山东后,给她取名为“高歌”,希望她能忘记过去,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我每天都让她开心。她确实比以前好多了。住院频率比以前低了,差不多一年一次。她不再抗拒药物,每天按时服药。


她和我爸过了半辈子,玩了半辈子。来山东后,我总是跟我爸打招呼。


我给妈妈买了一部手机。她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我父亲的手机号码,经常给我父亲打电话。爸爸跟我抱怨的时候,我重置了妈妈的手机功能,只能接,不能打,还买了只小狗在家陪她。


看我妈精神状态越来越好,我给了她500块钱,告诉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没想到出事了。


几天后,我下班回家,我妈不见了!


她的电话没人接,她经常去的地方也没人。她打了很多电话,发了很多朋友,都没有她的消息。虽然10月份当地天气还算暖和,但想到妈妈此刻流落街头,蜷缩在哪里,我就睡不着觉。


过了两天,我接到姑姑的电话,说我妈已经自己回家了。我没有急着去接她,想着她回去一段时间会更好。


两个月后,姨妈告诉我,我妈受刺激又发病了。她总是去我父亲住的平房,像个痴情的小女孩一样在门口放哨。可能爸爸早出晚归,两个人一直没见面。有一天,父亲看到她,很害怕。第二天,他钉好门窗,锁上大门,就没回来住了。母亲又去了,看到门窗都钉死了,就跳到院子里,把钉在窗户上的木板拿下来,砸碎了窗户,撬开了门,把屋里的东西都砸碎了。


把我妈接回去直接送医院。异地,报销比例低。这几年我妈不能报销的住院费大概有七八万。她烟瘾很大,一天至少抽一盒,看不下去。


我精神好的时候,她可以给我做饭,但是我的锅每年烧坏十几次,她经常忘记做饭。比如半夜她饿了就起来煮鸡蛋。吃了一个,她觉得不饱,就又煮了。在这里煮鸡蛋,煤气灶开着,她回屋睡觉。半夜鸡蛋爆了,盖子飞了,这不是偶然的。


后来发现我妈血糖高,空腹值267,要住院。我辞了工作,带她回老家住院。奶奶已经去世了,正好是近百天。


我不是不想把她留在家乡。我妈出院后,我去政府部门咨询。一个导演问我:“你今年多大了?”


我说:“30岁。”


他说:“我给你看两条路。一个办法就是直接把你妈送精神病院。你应该想走就走。第二种方式是把你的户口和你妈妈的分开,让她成为一个没有安全感的人,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


把我妈送到那种地方关起来,她就彻底完了。我不能忍受。


我姑姑姑父带我妈去了齐齐哈尔市精神卫生中心,想给她做个鉴定。如果精神分裂症达到2级以上,政府每个月可以给一些补贴。


医生问:“你经常生气吗?你生气的时候会扔东西吗?”


妈妈说:“我不经常生气,生气的时候也不扔东西。”


医生问:“你和你女儿住在另一个地方。你能给她做饭吗?”


妈妈说:“是的,我每天都给她做饭。”


她那天的表现真的出乎意料。医生直接在表格上写了“3级”。当我离开医生办公室的时候,我哭了。她通常是一个人工作。她此刻怎么会表现得这么好?


我姑姑对我说:“你应该把你妈妈放在船里,想漂到哪里就漂到哪里。不用担心。”


我在哭,这让我阿姨笑了。


带我妈回山东。虽然这里没有亲人,但是同学朋友都把我当亲人。当我有事做的时候,他们可以帮我照看我的妈妈。最重要的是我妈在这里可以少受点刺激。结婚很重要,和妈妈在一起也很重要。我不想拖累别人。


这几年,我妈病情一直很稳定。她在老年公寓住了四年多,已经习惯了那里的生活。我也悄悄结了婚,没有婚礼。老公是以前的同事,认识很多年了。2020年5月,我们有了一个女儿。


2021年12月,应聘小学语文代课老师。我特别喜欢教师这个职业。最近在备考教师。有了女儿后,我想尽力掌控自己的生活。她每天都在成长,我一定要做她的榜样。


作者/艾玲


编辑/张进


编辑/张进


校对/刘保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