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导读: 伽利略的雨天 淇水殇殇 在我和伽利略认识的第十年,我的思维已向这位科学怪咖靠拢。 别害怕,看起来仿佛要席卷全世界的暴雨,其实降雨量也不过九毫米;或者,小心哦,看起来一碧如洗的天空,会在四十五分钟后下起大雨。 如果爱情,也可以用刻
伽利略的雨天 淇水殇殇 在我和伽利略认识的第十年,我的思维已向这位科学怪咖靠拢。 别害怕,看起来仿佛要席卷全世界的暴雨,其实降雨量也不过九毫米;或者,小心哦,看起来一碧如洗的天空,会在四十五分钟后下起大雨。 如果爱情,也可以用刻度来计量、用公式来预测就好了。 可现实是,他可以精准地预知下雨的时间,却始终无法回答,他是不是爱我。 我和伽利略认识的第十年的春天,持续晴朗干燥,近百天没有降雨,天气预报说,下午终于有场暖湿气流入境,和冷空气交汇形成降雨。 比约定时间早了些,我坐在公园长椅上,耐心地等着暖湿气流,等着我的伽利略。 我微微仰头,大喇喇的阳光刺入眼里,我想要流泪,我在风中轻轻闭上了双眼,回忆翩跹。你愿意等一个人十年,只为等他一个并不确定的答案吗?我愿意。 1 我和伽利略相识于一个失恋的下雨天。 十四岁的我,头发短得像刺猬,校服裤子又太长,裤脚被踩得稀巴烂。那是仅仅因为男生长得好看就会心动的十四岁,鼓起勇气跟篮球队的“流川枫”表白,结果被发了好人卡:“咱们是好哥们,你力气大,要不要来打篮球?” 其实原因我也懂,我不够聪明,不够漂亮,还有点“怪力”,譬如会一肩扛起桶装水换水啦,譬如在食堂打饭冲锋陷阵所向披靡啦,总之不讨喜。 那天雨下得很大,全世界仿佛都要倾倒。 我郁闷地换了双柠檬黄雨鞋,撑着伞在雨中寻找大大小小的水洼,一阵疯狂踢踏,踩得水花四溅,才觉痛快。因为是低着头踩水,所以没留神旁边的身影,不小心把水花溅到对方身上,我慌忙收敛动作,抬头忙不迭地道歉。 可对方像没听到似的,理也不理我,继续往前走。 他没有打伞,雨幕里颀长的背影显得孤独落寞。我想:他会不会也失恋了? “同学,一起打伞吧。”我走上去分一半伞给他。他好高啊,我高高举起伞。 他终于注意到我,后退一步,和我保持距离。雨水顺着他挺拔的眉峰、高挺的鼻梁和尖尖的下颌流淌下来,在他鼓动的喉结上打了个优美的斡旋,再淌入他消瘦的锁骨。 他看了看我,说:“这雨PH值才六点八。” 我还愣在他帅气的外形上,傻乎乎地问:“什么?” “不是酸雨,所以淋雨也没关系。”他把手里PH试纸给我看,淡淡粉红色分外娇艳。 我石化三秒,不依不挠地把伞送过去:“可是淋雨会感冒啊。” 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感冒是病毒感染,跟免疫细胞有关,跟淋雨无关。” 这就是我第一次遇见我的伽利略,他站在雨中,用强有力的科学理论说得我一愣一愣。对我来说,他就是一本亮闪闪的《百科全书》。从史前文明到星际黑洞,他在雨中花了两个小时给我论证淋雨的好处,而我其实……只想和他共撑一把伞而已啊。 雨终于停了,他仰头看了看天空,问我:“想不想知道,刚才的降雨量是多少?” 我跟他来到操场,一大堆瓶瓶罐罐摆在地上,雨量筒、量杯和漏斗,他举起透明的量杯,清晰的刻度呈现出来,他说:“十毫米以下称为小雨,刚才只下了九毫米的小雨。” 我震惊地盯着量杯里的刻度尺,被他的话狠狠戳中了心窝。像是要倾倒全世界的雨,其实不过九毫米而已;像是要痛入骨髓的失恋,或许也不过轻如鸿毛。 我在刹那间释然微笑。 2 伽利略的本名叫阮冬宸,智商和身高一样是,出身科学世家,爸爸是顶尖天体物理学家,妈妈是知名海洋生物学家,他本人已经拿了几次国际奥林匹克数理化的金奖。据说他曾把发光水母的DNA植入金鱼体内做成“鱼灯”,还时不时在脑袋上绑一堆电极做实验。 高智商低情商的怪咖少年,在学校自然是独行侠,很少搭理人,大部分时间会趴在桌上睡觉,醒的时候也忙着在纸上演算扭量理论之类,浑身上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所以就算升入高中后我和他同桌了半年,也从未搭过一次话。直到某天课代表收语文作业时,他突然长臂一挥,抓走我的作业本:“借我抄。”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个永远全年级第一的学霸,低头飞速地抄着我这个学渣的语文作业。抄完又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留我一个人风中凌乱了好久。 他抄了我三年的语文作业。他记忆力很好,过目不忘,问题是那些古诗词他连“过目”都没有过,上语文课都在睡觉。作为交换,我抄了他三年数理化。奇怪的字符他写起来非常漂亮,那些枯燥的公式和方程,在他的一笔一画下显得那么活泼可爱。 我们熟起来后,他叫我“根二点五”,因为我身高只有一米五八。事实证明,学霸从来不会放过任何秒杀学渣的机会。 “根二点五,你的反射弧可以绕地球三圈了。” “门捷列夫看到你的答案,会在地底下哭泣的。” 每次发,他看看我的分数,再看看我,那眼神像在说:“像你这么笨的人能活到现在真不容易啊。”在他各种高大上的言辞面前,我觉得自己low到爆了。 幸好他大部分时间在睡觉。他的睡颜,像古希腊神话里沉睡在月光中的美少年。他就那么静静地睡着,对我来说却是一种诱惑。 少年把脸压在课本上,睡得香甜,窗外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栀子花,纯白,芬芳,衬得他眉目如画。清风吹来,像羽毛般撩拨我的心,我不住伸手,隔空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3 阮冬宸改变对我的看法,是在高二暑假,我在公园散步时遇上了他。 “根二点五!”他手拿一个白色昆虫网,戴着类似煤矿工人带探照灯的安全帽,肩挎一个透风塑料盒,还背着个双肩越野攀岩包,阳光从树缝钻入,吻上他沾着泥土和青草的脸。 我轻咳两声说:“你这是去盗墓吗?” 他笑点向来很高,面无表情地解释说:“我在抓双叉犀金龟。”见我满脸疑惑,他换个通俗的说法:“就是独角仙。”见我依然满脸懵懂,他瘪瘪嘴:“甲壳虫,你总知道吧?” 我点头:“你捉甲壳虫干嘛?” “你没看新闻吗?”他疑惑地挑眉,“光线照射干扰条件下,独角仙外壳会形成绿色,但水渗透外壳多孔层时,又会变黑。这种特征可以研发湿度探测器……” 我耐心地等他说完,嘴角抽搐着笑:“正常高中生不会看这种新闻吧?” 他耸耸肩:“我已经搞定了,准备回家。对了,你要不要去我家玩?” 阮冬宸的家根本就是个巨大的实验室,一进门我就被两个面目狰狞的非洲木雕吓坏了,在一排诡异的模型中我勉强认出一个DNA双螺旋结构。 进门阮冬宸喊了声:“开灯。”头顶的灯就亮了起来。 我试着喊了声:“关灯。”灯立马灭了。我兴奋得双眼发光:“这是你做的?” “你说识别灯?是啊。”他轻描淡写地说。 说完就不再搭理我,兀自用显微镜捣鼓甲壳虫,完全沉了进去,把我这个客人忘得一干二净。我找了条椅子坐下,双手托腮看着他,显微镜前的男生认真做实验的模样很迷人。 实验用的白炽灯打在他的侧脸上,仿佛笼上一层薄霜。 一小时后,阮冬宸站在木梯子上,试图将一个金属制巨大的气垫导轨搬下来。我看他很吃力,便走过去爬上梯子,帮他把气垫导轨拿下来。 他惊讶地望着我:“你力气真大!”像发现宝藏似的拉住我:“来,做我助手!” 没想到我的“怪力”能帮上他,我莫名欣喜,整整一个下午都在做他的实验助手。当最后一个白磷实验突然在我面前“砰”地着火时,阮冬宸大喊一声:“用湿布盖住!” 我临危不惧,抓起毛巾蘸水盖上去。 阮冬宸瞪圆了眼睛望着我:“根二点五,你真的很特别!” 他难得夸我,竟然还夸我两次,我低下头不知说什么。被其他男生嫌弃的缺点,在他这里却成了优点。我的心好像被蜻蜓点水,温柔的水波在心湖里缓缓荡漾开来。 我肚子突然“咕噜”一声,他甩出一堆外单:“饿吗?要吃什么?” 最后我用厨里的面条和鸡蛋做了两碗鸡蛋面,两人捧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在一堆瓶瓶罐罐中席地而坐,热气氤氲,他的眉眼愈发纤长。 4 自那以后,我每周末都去阮冬宸家给他做助手。我能干体力活,不怕起火不怕,硫酸泼出来都淡定自若,还能下厨做点饭菜,阮冬宸恨不得给我点三十二个赞。 他的父母常年在外地科学考察,偶尔回来见到我,会笑嘻嘻跟我打招呼。他们是对相爱的夫妻,受西方文化影响很深,分开时总爱拥抱吻别,当着我和阮冬宸的面。 我总是心慌意乱地别过脸去,好像看到的画面是我和阮冬宸接吻一样。 全世界都是我的心跳声。 有了校外的接触,在学校里我们自然更亲密。校园里最不缺乏的就是八卦,很快流言蜚语四起,阮冬宸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因此我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班主任把我和阮冬宸叫到办公室去,我被逼急了,突然蹦出一句:“是!我喜欢阮冬宸!” 原本只是叛逆的气话,可喊出声后我脑子“轰”地开来。胸膛掀起惊涛骇浪,大脑却一片清明。我喜欢他,我当然喜欢他,他睡觉的样子,他修长的手指晃动着试管的样子,他咕噜咕噜把我的面汤喝得一干二净的样子,他揉着我头发叫我“根二点五”的样子。 他就像一道光,照亮我灰蒙蒙的青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睁开眼,阮冬宸扭头望着我,他的脸迎着窗外斜射进来的夕阳,半明半暗,看不清神色。 良久,班主任轻咳几声:“阮冬宸,你呢?你也喜欢蓝蓁蓁?” 他的眸光一片迷惘,像找不到导航灯的夜海里的船,他的眉缓缓颦蹙起来,像耸立的小山丘。他很苦恼,很茫然,淡色的薄唇张了张,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那天我一直强着没哭,直到晚上回家,把书包一扔,整个人脸朝下倒在床上,一动不动,床单从脸上一直湿到脖颈。我发誓了一万次再也不理阮冬宸,却还是不住在被泪水打湿的日记本里写道:“或许他是喜欢我的吧,他只是不知道而已。” 刚写完,就听阮冬宸在楼下叫我。 夜色迷离,遮掩住我红肿的泪眼。阮冬宸抱着一个巨大的天文望远镜,我们坐电梯到顶楼天台。他教我看星云。 “最近光污染太严重,否则昴星团和蜂巢星团可以用肉眼看见的。”他把望远镜调好,拉我过去看,“这是车轮星系,距离地球五亿光年。” 车轮星系的颜色非常绚丽,姹紫嫣红,我弯腰在望远镜前看了许久,直到阮冬宸拍拍我肩膀:“还有马头星云。”我观赏着美丽的星云,眼眶残留的湿润渐渐被风吹干了。 夜深了,我送他下楼,楼下有一棵桂花树,暗夜里花香浮动,白色花瓣朦胧闪烁。 他望着我,声音带着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沙哑,和他特有的温柔:“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欢你,但是我不讨厌你。我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你愿不愿意等我去弄清楚?” 一阵晚风轻柔拂过,满树桂花如细雪纷飞。有片桂花落在我鼻尖,痒痒的,带着一丝惆怅的甜蜜。我静静望着他,他眸子里映出灼灼桂花。 亲爱的伽利略,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带我看五亿光年外的星云了。 我点头,眉眼弯弯地笑起来,风带着桂花香扬起我的裙裾,和初初留长的齐肩长发。 当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一等,就是十年。 5 当科学怪咖的助手,像是奇妙的大冒险,每天都惊心动魄。 我学会自备灭火装备,因为阮冬宸家被引燃过好几次,阳台上的花花草草纷纷慷慨献身。有段时间他研发智能闪光弹,差点把我晃成“雪盲症”。 十六岁暑假,我陪阮冬宸去海底采集红珊瑚。他给我戴上氧气罩,拉着我跳下海。海水澄澈,缕缕阳光射入珊瑚礁,阮冬宸的短发一根根绽放在海水里,张牙舞爪。 他拉着我的手,逡巡过斑斓的珊瑚,鱼受我们惊吓,纷纷散开,像波光粼粼的丝绸流淌在我们身边。它们扩散又聚拢,海底的世界光影流转,像脉脉含情的双眸。 我小腿突然一阵钝痛,转头一看,两只水母袭击了我的小腿。 水母是神经毒,直接麻痹呼吸系统和心脏,我瞬间天旋地转。 酥麻的身体往下沉,直到阮冬宸的手臂托住了我,迷迷糊糊中他抱着我游出海面,阳光得我睁开眼,看到他正抬着我的小腿,俯身用嘴吸去伤口处的毒刺胞和污血。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他一边吸,一边拍打着我的脸。 我望着他紧张焦灼的眉眼,突然觉得,就算这样心脏麻痹,我也心甘情愿。 他以最快速度送我去,说差点就要截肢了,他吓得脸色苍白,我却笑了。 亲爱的伽利略,和你在一起的种种危险,我并非不害怕。不过比起害怕,我更想留在你身边,不管多么危险的境地,着火、、中毒、酸蚀,我都愿意陪着你。 直到靳居里的闯入。 阮冬宸给我介绍靳居里时双眼都在发光:“她十岁把她家的烤箱改装成智能机器人,十三岁就跟我一起造了台核反应堆!” 靳居里十四岁去加州念大学,一回来她就和阮冬宸用流利的英语交流。即便他们换成中文,我也听不懂,因为他们交流的科学术语,甚至还没有相对应的中文翻译。 我呆呆地望着他们在黑板上写写画画,激烈地讨论着,我看不懂、听不懂,只好去泡一壶咖啡。可靳居里说:“我不喝转基因的咖啡。” 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她说的第二句话是:“嘿!你叫根二点五?你做过门萨测试吗?你的智商有阮冬宸的一半吗?忘了告诉你,我和他是青梅竹马。高智商的人结婚才能保证下一代的优良基因。” 靳居里是飓风,她一来,就摧毁了我整个生活。 阮冬宸打给我:“我饿了,你来给我做饭吧。居里爱吃芥末,帮我点吧!” 我吃不惯芥末,那呛鼻的味道让我想流泪。 靳居里回国后一直住在阮冬宸家,他们每天都有谈论不完的课题,做不完的实验。我做好菜端上桌,他们一边吃一边还在兴奋地争论。我吃着加了芥末的汉堡,泪流了满面。 阮冬宸发现我的异样:“你吃不惯芥末吗?” 于是我点点头,毫不掩饰地流泪。 6 那年高考,我毫无意外地考砸了。 阮冬宸和靳居里一起去了斯坦福,我却进了复读学校。天差地远,云泥之别。我们隔着51个经度,18个纬度,明明只有一个太平洋,我却觉得,我们相距五亿光年。 我做过门萨测试,得分不到80,我的确连阮冬宸智商的一半都不到。 很可笑是不是?基因决定了我们不会走在一起。我却傻乎乎地相信,我可以跨越这一切,我可以走完九十九步,就等他朝我走一步,我们就相拥。 可我连走那九十九步的资格都没有。 阮冬宸去机场前,打车到我家喊我:“蓝蓁蓁!”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我要走了!” 我躲在窗帘后面粗鲁地擦拭着眼泪,假装坚强地喊:“我要学习,没时间送你!” 为了不让自己没出息地跑出去,我把门反锁,把钥匙扔出窗口。那年的九月,窗外是一树一树的花开,仿佛燃烧的云朵,而我的心像一片片烧成锦灰的雪,秋风萧瑟,洪波涌起,他要走了,我的人生再也没有日月光华。 阮冬宸在楼下等了我很久,快赶不上,终于落寞地坐上出租车。 他真的要走了?我的心狂跳起来,我死死抓住窗帘,指尖发白,终于无法耐,从三楼窗口翻出,顺着潮湿生锈的水管往下滑。风吹起我的发梢和裙摆,我不顾一切地跳下围墙,等脚心触到冰冷而粗粝的柏油马路,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鞋。 雨下得很大,天地苍茫。 出租车启动了,我光着脚在雨中狂奔,大颗的雨水砸在我脸上,像是朵朵的泪珠。我拼命追赶,拼命呐喊,可他听不见。雨下得那么大,他听不见。正如我一生一世的勇敢和坚强全部给了他,他却从来不曾给我任何爱的回应。 他的车没有停留,疾驰而去,去往我永远永远无法抵达的地方。 雨水冲刷着我的身体,我双腿一软,颓然坐在地上,脚底鲜血淋漓,也无法阻止滂沱的眼泪。雨水把他带来,又把他带走。那时的我,绝望地以为,这一生再也见不到他了。 莫泊桑说:人生永远没有你想得那么好,也没有那么糟。 阮冬宸偶尔会给我打,我站在复读学校荒芜的空地、苍凉的风中,手指紧紧攥住发烫的,听他说他的生活,说他的课题,说他的……靳居里。 “根二点五,我很想念你做的饭菜。”他叹息说。 我涩涩地笑起来。他想念的是我的饭菜,我大概只配给他做饭吧,能听懂他高深的定理和公式,能和他讨论科学课题,能和他并肩站在科学世界光辉舞台上的,只有靳居里。 “对不起,我要去自习了。”我深呼吸一口,空气里有草木的味道。 你有没有追逐过一颗星,你有没有这份永远无法触及的绝望心情?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考个好大学。我在无数个咬紧牙关埋头苦学的日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蓝蓁蓁,就算你永远追不上他,你也不能让自己烂在泥坑里。 因为你还喜欢他,光凭着这份喜欢,你就不能让自己堕落。 7 可是就算百分之百的努力,人与人之间,还是有天分的差距。我终究只考上个普通的大学。家里也没有余钱送我出国,原本以为我和阮冬宸会越走越远,没想到大二那年,修满学分提前拿到学位的阮冬宸子承父业,回国进入顶尖科研机构。 他开车到我的学校,时隔两年,第一句话却是:“你不带把伞吗?三十六分钟后会下雨。” 我一下子愣在那里:“三十六分钟?” 他说:“我喜欢中国气象局,每隔五分钟发布云层厚度标示图,你知道机械学习吗?就是反馈神经网络,模拟人类大脑的一种技术,可以精准计算出下雨的时间……” 我愣愣地望着他,听他兴致勃勃地解释,眼眶却慢慢湿润起来。 这就是我亲爱的伽利略,他可以如此简单地把我们分离的时光,像掸掉灰尘般迅速地掸掉。在他的邀约下,我成了他科研室里最给力的助手。 我们依然很有默契,他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他要什么。 我生日那天,他问我:“要不要坐热气球?不如我给你做个热气球,我们到天上看云朵。” 对他来说,做热气球就像下面条一样简单,耐高温、抗压力的超薄特制涤纶布在科研室是现成的,燃烧器、手动开关和高温输气管更是唾手可得。我帮忙网购了质地坚韧的山野藤条,他花了两个晚上,组装出一个蓝色热气球,上面印着我的姓氏“蓝”。 “没问题吗?会不会在半空中出意外?”我笑着问。 阮冬宸很专业地解释:“球囊里有两千多立方米的热气,足够保证热气球平稳降落。” 二十一岁的初秋,我生日那天,碧波万顷的湖面,阮冬宸牵着我的手,热气球缓缓升上天空,蓝天越来越近,白云仿佛伸手就能触摸,清风吹拂过我们的面颊。 我们长时间微笑对望着,我的眼泪就这么流了下来。 他手忙脚乱地帮我拭泪,我张开双臂,狠狠抱住他。 我把下颌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哽咽着说:“我一直在努力,我从来没有放弃。阮冬宸,我喜欢你,我会一直追逐你,一直等待你。” 天空不再遥远,白云环绕在我们身边,他掌心的温度熨烫着我的心。清风如醉,我在两千米的高空中哭得像个泪人。良久,他轻轻说:“给我唱首吧。” 我们坐在热气球中,他枕着我的肩膀,听我唱了一首又一首的。 “我不管未来会怎样,至少我们现在很开心。我不管结局会怎样,至少想念的人是你。” 他听着我的声,轻轻闭上眼,睡着了。我静静望着他沉睡的脸,一切仿佛回到十五岁的同桌时代,他身后是整片整片洁白的云朵,像当年的栀子花。 我不住伸手,隔空细细描绘他的眉眼。 人生在世,匆匆苦短,有过这么多美好的瞬间,还奢求什么呢? 8 靳居里再度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已经足够冷静。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这是非转基因的咖啡。”第二句话是:“你有没有问过阮冬宸对你的感情?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只是一厢情愿?我承认你和他很有共同话题,但是你要知道,爱情是世界上最无解的东西。” 靳居里到底是靳居里,很快淡定地勾唇一笑:“你认为他喜欢你?”她把递给我,屏幕上是阮冬宸发给她的一封邮件:“你看得懂吗?” 那是一串很奇怪的字符:r=a(1-sinθ) 我百度了那串字符,那是数学家笛卡尔给瑞典公主的最后一份信。国王要拆散相爱的他们,没收了他们所有的信件。笛卡尔染上黑死病危在旦夕时,他给公主寄了最后一串字符。 国王和大臣都看不明白,只好交给公主。公主在纸上建立了极坐标系,用笔在上面描下方程的点,发现这是一个美丽的桃心形状。 又是一年桂花香,香气浓烈馥郁,熏得我鼻尖微微发红。 9 从十四岁到二十四岁,我追逐了伽利略整整十年,我花了十年时间,等待他一个答案。 在连续百日无雨的干燥春天,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耳畔响起昨晚靳居里问我的话:“如果你等了他十年,他告诉你,他并不喜欢你,你会怎么样?” 那一瞬间,脑海里的画面如雪花翩跹,他晃动着量雨器,他给我看亿万光年外的星云,他用嘴吸去我小腿的污血,他带我飞上两千米的高空。 笑意缓缓地在我的唇畔荡漾开来。 原来这十年,他给过我这么多的温暖和明媚,原来这十年,他从来不曾让我孤独。 原来这十年,他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他教会我勇敢而坚强地爱一个人。 “我会继续等他,等下一个十年,再下一个十年,我会一直等下去,用我整整一生。”我抬起头,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坚定地回答靳居里的话。 公园上空,天幕低垂,云层越来越厚,日光微弱地喘息着。我看到阮冬宸穿着黑色风衣,大步朝我走来。十年过去,他的面庞依然带着少年的青涩,他依然是我最亲爱的伽利略,有着对科学和这个世界全部的热忱,我爱他的赤子之心,我爱他那颗简单、直白、认真的心。 我站起身,微笑:“我等你很久了。” 他慢慢笑起来:“是啊,十年了。”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我是来告诉你答案的。” 我看到他手里的仪器:“这是什么?” “我忘记带伞了,还有三分钟会下雨。”他看看仪器,“我们还有三分钟。” 他伸手揽过我的腰,动作强势,不容拒绝,“三分钟,或许不够呢。”他说完,俯下身,灼热浓烈的吻,撕破十年岁月锦缎,狠狠吻上我的唇。 靳居里昨晚的话犹在耳畔:“其实那个极坐标系的公式,是他准备给你的情书,他问我这样表白女孩子会不会喜欢。” 她还说:“他真的很慢热,但是一旦动心,就一生一世不会更改。你很幸运,他其实早就爱上了你。他说有一个女孩,因为他差点被截肢,却还笑着对他说,要坐他发明的智能轮椅。一生之中,他从未见过那样明媚的笑容。” 所以,他才会为我提早回国,为总是忘记带伞的我,发明一种精准预测下雨的仪器。 公园上空,暖湿气流和冷空气正在交汇。我轻轻闭上眼,承受一个雨水味道的吻。 亲爱的伽利略,我也爱你。
一天放学后,小明走在回家的路上,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小明忘了带雨伞,他只得把手绢顶在头上遮雨了。小红看见小明一边举着手绢一边跑,赶紧跑过去说:“小明,我送你回家吧!”小明说:“谢谢。”于是,小红和小明一起打着伞回家了。
刚到家,天就晴了,小明对小红说:“多亏了你,要不然我就会生病了。”小红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如果“男人”送“女生”回家,这代表什么?
不代表什么,我是男生,我也试过,在我的角度看来,这是什么也代表不了的。
女生要让你送她回家,这代表着什么有可能是对你有好感,也有可能她家住的地方比较偏僻自己走很害怕。我估计一个女孩叫一个男生送她回家。百分八十以上是对你有好感,或者是很信任你哦!
女人送男人回家那代表什么你让她有不放心的举动。
一般来说,只有如下几个可能出现女人送男人回家。
1、女老师送男学生回家,这是准备去告状
2、女警察押送男性嫌疑人回家取被褥,这说明女警很有人性
3、男方因为女方的缘故受伤,或者男性受伤的样子引发女性母性大发,导致愧疚或者关爱引起的送其回家。
4、没什么特别情况,就是想送送。
如果一男生向女生表白,女生却说不想回答,这代表什么对你有意思 持之以恒 别放弃 女生容易被感动的, 浪漫一点 比如平时 多多关心 送点小礼物,别太闷 女生 最不喜欢闷闷的 你没听过 男人不坏 女人不爱么, 但是 不是让你真的坏 只是表现的很坏 但是如果人要专一 还很坏 特别的招风
如果女朋友回家了,男的在找别的女人,这代表什么代表出轨啊,还能代表什么,还没有结婚就这样,那结婚了还要得啊,
如果男生帮女生撑伞这代表着什么意思
1\可能是普通的朋友,见你没伞所以助人为乐,很纯粹的想帮助你
2\可能是亲戚,可能那个男的只是你的哥哥或者其他亲戚
3\可能对你有这么一点点好感
其实不必想这么多的,帮你撑伞的人或许只是关心你,还有就是你看待这种的想法和理解
如果男生A告诉女生:男生B说她情商低。这代表什么?男生AB可能都对女孩有好感
1A可能是在挤兑B
2B可能是不敢说出心底里的好感,只是觉得女孩单纯吧
女孩可能会
1如果她喜欢A,她不会在意B的话
2如果她喜欢B,她可能会去质问B
3如果她俩个都不喜欢,她可能听A说完就忘了
望采纳!谢谢!
初次见面就说要送女生回家这代表什么也许对方只是出于礼貌,如果女生不想的话,可以用婉转的方式拒绝。
如果女生送你牛奶棒棒糖这代表了什么意义?得看她是否只给你一个人送咯,要是给很多人送的的话就是在求关注,意思要你回送东西。若是给你一人送,那你就幸福了,就直接约她去吃饭咯
男生送向日葵给女生这代表什么1、代表:光辉、高傲、忠诚
2、象征勇敢的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
3、向日葵花语:爱慕、光辉、忠诚
4、最流行的花语是——沉默的爱、不变的爱。
一件感人的事
在我的生活中,发生过许多许多的事其中有开心的、烦恼的、感人的……在这么多的事情中,有一件事使我至今难忘
那件事发生在前几个月的一天那是一个星期三的早晨妈妈看了看昨天报纸上的气象预报,对我说:“妍妍,今天有雨,你上学时应该带上雨伞或雨衣”吃过早饭,我匆匆忙忙地背上书包上学去了,忘记了带雨具在下午上第二节课时,外面乌云密布,狂风呼啸,下起了倾盆大雨我忽然想起自己忘记了带雨具,心想:放学时,如果雨不停,我该如何回家呢
放学的铃声响了,铃声和外边哗哗的下雨声混在一起,把我的心情搅得如同一团乱麻,不知该怎样回家我背着书包茫然地站在学校门前的屋檐下,雨水伴着大风不停地打在我的脸上和身上,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就在我六神无主,感到沮丧无助的时候,我的妈妈来了妈妈举着雨伞急促地跑到我身旁,一边迅速地为我擦着头上、身上的雨水,一边把我背的书包放到她的左胳膊上,右臂依然为我撑着雨伞,并且带着十分心疼的口气说:“妍妍,你冷吗穿上我给你带来的这件外套,咱们一起去坐车回家吧”
我穿上外套,在妈妈撑起的雨伞下,不挨淋了,也暖和多了妈妈为我忙活了一阵后,我忽然抬起头看了看妈妈,这才发现妈妈全身早已被雨水打透,手擎着的雨伞完全举在我的身体上方,而她的大部分身体依然在雨中淋着
我的脸上雨水没有了,但泪水却像泉水一般夺眶而出,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怀着万分感激的心情,依偎在妈妈身边,拉着妈妈那温暖的手,一起向车站走去
我觉得小男孩这种体贴行为是值得称赞的。在看到这个小男孩的举动之后,有很多的网友都调侃称他只顾着帮助女同学,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妈妈。还有人则认为小男孩虽说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妈妈,但是这种对待女同学的体贴行为却是绅士风格的体现,是值得称赞的。而我个人也是比较认同后面网友的这种说法的,虽然说小男孩因为帮女同学撑伞而忘记了自己的妈妈,但是这一小小的举动其实就透露出他是以一个懂得照顾他人的小孩。
小孩子的行为方式和家长是有着直接关联的,之所以他愿意去帮助其他的同学就是因为他们的家长在日常也是向他们在传输这种乐于助人的观念的,所以说在看到其他同学需要帮助的时候,这些小孩子才会主动的去向别人提供帮助。在这一事件之中,其实不必要将女同学看作是小男孩喜欢的人,大家只需要把她当做一个需要被帮助的人就可以了。
那么从这个角度来看的话,小男孩这一体贴的行为其实恰恰证明了家长教育的成功。如果说小男孩面对其他人的困难,视而不见的话,反而会有一种冷漠的感觉。这种对待他人热心肠的态度,其实是值得称赞的。至于小孩子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妈妈,我认为可以将它理解为他正在全心全意地帮助着自己的女同学。
这其实是非常好理解的,当你在专心致志的做着某一件事情的时候,可能会自觉地忽略掉周边的声音。在这时周边人和你讲话你可能会注意不到,所以说才会忽视掉周边人的情绪。那么妈妈在面对小男孩这样的举动时,应该对他的行为予以赞扬,不该因为他的忽视对他加以谴责,因为这样可能会打消他帮助他人的那种热情。
疯娘(看后无法令你平静)
23年前,有个年轻的女子流落到我们村,蓬头垢面,见人就傻笑,且毫不避讳地当众小便。因此,村里的媳妇们常对着那女子吐口水,有的媳妇还上前踹几脚,叫她“滚远些”。可她就是不走,依然傻笑着在村里转悠。
那时,我父亲已有35岁。他曾在石料场子干活被机器绞断了左手,又因家穷,一直没娶媳妇。奶奶见那女子还有几份姿色,就动了心思,决定收下她给我父亲做媳妇,等她给我 家“续上香火”后,再把她撵走。父亲虽老大不情愿,但看着家里这番光景,咬咬牙还是答应了。结果,父亲一分未花,就当了新郎。
娘生下我的时候,奶奶抱着我,瘪着没剩几颗牙的嘴,欣喜地说:“这疯婆娘,还给我生了个带把的孙子。”只是我一生下来,奶奶就把我抱走了,而且从不让娘靠近。
娘一直想抱抱我,多次在奶奶面前吃力地喊:“给,给我……”奶奶没理她。我那么小,像个肉嘟嘟,万一娘失手把我掉在地上怎么办?毕竟,娘是个疯子。每当娘有抱我的请求时,奶奶总瞪起眼睛训她:“你别想抱孩子,我不会给你的。要是我发现你偷抱了他,我就打死你。即使不打死,我也要把你撵走。”奶奶说这话时,没有半点儿含糊的意思。娘听懂了,满脸的惶恐,每次只是远远地看着我。尽管娘的奶胀得厉害,可我没能吃到娘的半口奶水,是奶奶一匙一匙把我喂大的。奶奶说娘的奶水里有“神经病”,要是传染给我就麻烦了。
那时,我家依然在贫困的泥潭里挣扎。特别是添了娘和我后,家里常常揭不开锅。奶奶决定把娘撵走,因为娘不但在家吃“闲饭”,时不时还惹是生非。
一天,奶奶煮了一大锅饭,亲手给娘添了一大碗,说:“媳妇儿,这个家太穷了,婆婆对不起你。你吃完这碗饭,就去找个富点儿的人家过日子,以后也不准来了,啊?”娘刚扒了一大团饭在口里,听了奶奶下的“逐客令”显得非常吃惊,一团饭就在嘴里凝滞了。娘望着奶奶怀中的我,口齿不清地哀叫:“不,不要……”奶奶猛地沉下脸,拿出威严的家长作风厉声吼到:“你这个疯婆娘,犟什么犟,犟下去没你的好果子吃。你本来就是到处流浪的,我收留了你两年了,你还要怎么样?吃完饭就走,听到没有?”说完奶奶从门后拿出一柄锄,像余太君的龙头杖似的往地上重重一磕,“咚”地发出一声响。娘吓了一大跳,怯怯地看着婆婆,又慢慢低下头去看面前的饭碗,有泪水落在白花花的米饭上。在逼视下,娘突然有个很奇怪的举动,她将碗中的饭分了一大半给另一只空碗,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奶奶。
奶奶呆了,原来,娘是向奶奶表示,每餐只吃半碗饭,只求别赶她走。心仿佛被人狠狠揪了几把,奶奶也是女人,她的强硬态度也是装出来的。奶奶别过头,生生地将热泪憋了回去,然后重新板起了脸说:“快吃快吃,吃了快走。在我家你会饿死的。”娘似乎绝望了,连那半碗饭也没吃,朗朗跄跄地出了门,却长时间站在门前不走。奶奶硬着心肠说:“你走,你走,不要回头。天底下富裕人家多着呢!”娘反而走拢来,一双手伸向婆婆怀里,原来,娘想抱抱我。
奶奶忧郁了一下,还是将襁褓中的我递给了娘。娘第一次将我搂在怀里,咧开嘴笑了,笑得春风满面。奶奶却如临大敌,两手在我身下接着,生怕娘的疯劲一上来,将我像扔垃圾一样丢掉。娘抱我的时间不足三分钟,奶奶便迫不及待地将我夺了过去,然后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当我懵懵懂懂地晓事时,我才发现,除了我,别的小伙伴都有娘。我找父亲要,找奶奶要,他们说,你娘死了。可小伙伴却告诉我:“你娘是疯子,被你奶奶赶走了。”我便找奶奶扯皮,要她还我娘,还骂她是“狼外婆”,甚至将她端给我的饭菜泼了一地。那时我还没有“疯”的概念,只知道非常想念她,她长什么样?还活着吗?没想到,在我六岁那年,离家5年的娘居然回来了。
那天,几个小伙伴飞也似地跑来报信:“小树,快去看,你娘回来了,你的疯娘回来了。”我喜得屁颠屁颠的,撒腿就往外跑,父亲奶奶随着我也追了出来。这是我有记忆后第一次看到娘。她还是破衣烂衫,头发上还有些枯黄的碎草末,天知道是在那个草堆里过的夜。娘不敢进家门,却面对着我家,坐在村前稻场的石磙上,手里还拿着个脏兮兮的气球。当我和一群小伙伴站在她面前时,她急切地从我们中间搜寻她的儿子。娘终于盯住我,死死地盯住我,裂着嘴叫我:“小树……球……球”她站起来,不停地扬着手中的气球,讨好地往我怀里塞。我却一个劲儿地往后退。我大失所望,没想到我日思夜想的娘居然是这样一副形象。一个小伙伴在一旁起哄说:“小树,你现在知道疯子是什么样了吧?就是你娘这样的。”
我气愤地对小伙伴说:“她是你娘!你娘才是疯子,你娘才是这个样子。”我扭头就跑了。这个疯娘我不要了。奶奶和父亲却把娘领进了门。当年,奶奶撵走娘后,她的良心受到了拷问,随着一天天衰老,她的心再也硬不起来,所以主动留下了娘,而我老大不乐意,因为娘丢了我的面子。
我从没给娘好脸色看,从没跟她主动说过话,更没有喊她一声“娘”,我们之间的交流是以我“吼”为主,娘是绝不敢顶嘴的。
家里不能白养着娘,奶奶决定训练娘做些杂活。下地劳动时,奶奶就带着娘出去“观摩”,说不听话就要挨打。
过了些日子,奶奶以为娘已被自己训练得差不多了,就叫娘单独出去割猪草。没想到,娘只用了半小时就割了两筐“猪草”。奶奶一看,又急又慌,娘割的是人家田里正生浆拔穗的稻谷。奶奶气急败坏地骂她:“疯婆娘谷草不分……”奶奶正想着如何善后时,稻田的主人找来了,竟说是奶奶故意教唆的。奶奶火冒三丈,当着人家的面拿出根棒一下敲在娘的后腰上,说:“打死你这个疯婆娘,你给老娘滚远些……”
娘虽疯,疼还是知道的,她一跳一跳地躲着棒槌,口里不停地发出“别、别……”的哀号。最后,人家看不过眼,主动说“算了,我们不追究了。以后把她看严点就是……”这场风波平息后,娘歪在地上抽泣着。我鄙夷地对她说:“草和稻子都分不清,你真是个猪。”话音刚落,我的后脑勺挨了一巴掌,是奶奶打的。奶奶瞪着眼骂我:“小兔崽子,你怎么说话的?再这么着,她也是你娘啊!”我不屑地嘴一撇:“我没有这样的傻疯娘!”
“嗬,你真是越来越不象话了。看我不打你!”奶奶又举起巴掌,这时只见娘像弹簧一样从地上跳起,横在我和奶奶中间,娘指着自己的头,“打我、打我”地叫着。
我懂了,娘是叫奶奶打她,别打我。奶奶举在半空中的手颓然垂下,嘴里喃喃地说道:“这个疯婆娘,心里也知道疼爱自己的孩子啊!”我上学不久,父亲被邻村一位养鱼专业户请去守鱼池,每月能赚50元。娘仍然在奶奶的带领下出门干活,主要是打猪草,她没再惹什么大的乱子。
记得我读小学三年级饿一个冬日,天空突然下起了雨,奶奶让娘给我送雨伞。娘可能一路摔了好几跤,浑身像个泥猴似的,她站在教室的窗户旁望着我傻笑,口里还叫:“树……伞……”一些同学嘻嘻地笑,我如坐针毡,对娘恨得牙痒痒,恨她不识相,恨她给我丢人,更恨带头起哄的范嘉喜。当他还在夸张地模仿时,我抓起面前的文具盒,猛地向他砸过去,却被范嘉喜躲过了,他冲上前来掐住我的脖子,我俩撕打起来。我个子小,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被他轻易压在地上。这时,只听教室外传来“嗷”的一声长啸,娘像个大侠似地飞跑进来,一把抓起范嘉喜,拖到了屋外。都说疯子力气大,真是不假。娘双手将欺负我的范嘉喜举向半空,他吓得哭爹喊娘,一双胖乎乎的小腿在空中乱踢蹬。娘毫不理会,居然将他丢到了学校门口的水塘里,然后一脸漠然地走开了。
娘为我闯了大祸,她却像没事似的。在我面前,娘又恢复了一副怯怯的神态,讨好地看着我。我明白这就是母爱,即使神志不清,母爱也是清醒的,因为她的儿子遭到了别人的欺负。当时我情不自禁地叫了声:“娘!”这是我会说话以来第一次喊她。娘浑身一震,久久地看着我,然后像个孩子似的羞红了脸,咧了咧嘴,傻傻地笑了。那天,我们母子俩第一次共撑一把伞回家。我把这事跟奶奶说了,奶奶吓得跌倒在椅子上,连忙请人去把爸爸叫了回来。爸爸刚进屋,一群拿着刀棒的壮年男人闯进我家,不分青红皂白,先将锅碗瓢盆砸了个稀巴烂,家里像发生了九级地震。这都是范嘉喜家请来的人,范父恶狠狠地指着爸爸的鼻子说:“我儿子吓出了神经病,现在卫生院躺着。你家要不拿出1000块钱的医药费,我他妈一把火烧了你家的房子。”
1000块?爸爸每月才50块钱啊!看着杀气腾腾的范家人,爸爸的眼睛慢慢烧红了,他用非常恐怖的目光盯着娘,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腰间的皮带,劈头盖脸地向娘打去。一下又一下,娘像只惶惶偷生的老鼠,又像一只跑进死胡同的猎物,无助地跳着、躲着,她发出的凄厉声以及皮带抽在她身上发出的那种清脆的声响,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最后还是派出所所长赶来制止了爸爸施暴的手。派出所的调解结果是,双方互有损失,两不亏欠。谁在闹就抓谁!一帮人走后,爸看看满屋狼籍的锅碗碎片,又看看伤痕累累的娘,他突然将娘搂在怀里痛哭起来,说:“疯婆娘,不是我硬要打你,我要不打你,这事下不了地,咱们没钱赔人家啊。这都是家穷惹的祸!”爸又看着我说:“树儿,你一定要好好读书考大学。要不,咱们就这样被人欺负一辈子啊!”我懂事地点点头。
2000年夏,我以优异成绩考上了高中。积劳成疾的奶奶不幸去世,家里的日子更难了。恩施洲的民政局将我家列为特困家庭,每月补助40元钱,我所在的高中也适当减免了我的学杂费,我这才得以继续读下去。
由于是住读,学习又抓得紧,我很少回家。父亲依旧在为50元打工,为我送菜的担子就责无旁贷地落在娘身上。每次总是隔壁的婶婶帮忙为我抄好咸菜,然后交给娘送来。20公里的羊肠山路亏娘牢牢地记了下来,风雨无阻。也真是奇迹,凡是为儿子做的事,娘一点儿也不疯。除了母爱,我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在医学上应该怎么破译。
2003年4月27日,又是一个星期天,娘来了,不但为我送来了菜,还带来了十几个野鲜桃。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笑着问她:“挺甜的,哪来的?”娘说:“我……我摘的……”没想到娘还会摘野桃,我由衷地表扬她:“娘,您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娘嘿嘿地笑了。
娘临走前,我照列叮嘱她注意安全,娘哦哦地应着。送走娘,我又扎进了高考前最后的复习中。第二天,我正在上课,婶婶匆匆地赶来学校,让老师将我喊出教室。婶婶问我娘送菜来没有,我说送了,她昨天就回去了。婶婶说:“没有,她到现在还没回家。”我心一紧,娘该不会走错道吧?可这条路她走了三年,照理不会错啊。婶婶问:“你娘没说什么?”我说没有,她给我带了十几个野鲜桃哩。婶婶两手一拍:“坏了坏了,可能就坏在这野鲜桃上。”婶婶问我请了假,我们沿着山路往回找,回家的路上确有几棵野桃树,桃树上稀稀拉拉地挂着几个桃子,因为长在峭壁上才得以保存下来。我们同时发现一棵桃树有枝丫折断的痕迹,树下是百丈深渊。婶婶看了看我说,“我们到峭壁底下去看看吧!”我说,“婶婶你别吓我……”婶婶不由分说,拉着我就往山谷里走……
娘静静地躺在谷底,周边是一些散落的桃子,她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身上的血早就凝固成了沉重的黑色。我悲痛得五脏俱裂,紧紧地抱住娘,说:“娘啊,我的苦命娘啊,儿悔不该说这桃子甜啊,是儿子要了你的命……娘啊,您活着没享一天福啊……”我将头贴在娘冰凉的脸上,哭得漫山遍野的石头都陪着我落泪……
2003年8月7日,在娘下葬后的第100天,湖北大学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穿过娘所走过的路,穿过那几株野桃树,穿过村前的稻场,径直“飞”进了我的家门。我把这份迟到的书信插在娘冷寂的坟头:“娘,儿出息了,您听到了吗?您可以含笑九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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